如此深情,如此溫柔的話,從一個曾經對自己極盡折磨之能事的男人口裏說出,雖有心理準備,依然難以置信。
見她愣愣的,他以為她嚇壞了,但他卻一發不可收了,“凱西!——請原諒我的放肆!第一眼看見您,便無可救藥地被您俘虜了;叫您安娜,不是把您當成了安娜的替身,一是因為您自稱安娜;二是為自己背叛安娜找個合理的借口。”抱歉地看著她,“如果給您增加了困擾,請原諒。”說完,沒有征得她允許,吻了一下她的手背,毅然跳上軍車。
凱西這才回過神來:這算什麼?不祥之感再次襲上心頭。
她立即奔過去,拽住他的手,大膽地直視著他,似乎想把力量,支持和自信傳遞給他,深情地說,“艾貝,我等你回來。”
這種稱呼,這種語言,這種語氣,令人產生豐富的想象。他眼睛一亮,頓時信心十足,點點頭,“我一定回來。等著我!”
這是個“生”的約定。
格雷的軍車融入軍車的長龍之中。
凱西才握拳向天,默默禱告:上帝!我知道錯了,請責罰我,不要責罰出征的人。讓他平安歸來吧!
少藥的危機有所緩解,但缺醫的情況更為嚴重了,因此克裏和喬治加入了醫療隊,轉輾於各難民營和戰場之間。
無論走到哪裏,士兵們和百姓們口裏談論最多的就是“安娜”,雪中送炭的基金會成了百姓絕望中的希望燈塔,成了士兵絕望中的勝利源泉。戰場上,難民間,基金會幾乎無處不在。“安娜”也越來越神秘,漸漸地,“安娜”不再是一個具體的人,而成了一種象征,在薩米人民的心目中,其崇高的地位遠勝於德國人民心目中的聖女貞德,她已經演化成人民心中的勝利女神。
戰爭進行到最後,往往是最殘酷,因為不願接受失敗的一方總會破釜沉舟,做垂死掙紮。
薩米王國多峻嶺險峰,森林溝壑,這使現代化的武器常常難以發揮優勢,戰場上短兵相接是常有的事。冰天雪地,戰士們不僅要忍受苦寒的考驗,還要時時提防積雪下的“陷阱”。
好信息不斷傳來:反政府軍的控製區被一天天地壓縮。但傷員也一天天增加,
喬治在戰場上救傷員時,小腿中了一槍,慕容敏每天為他清理傷口,兩人恢複了往日的親密。席慕宇很欣慰,心想,戰爭結束後,慕容敏該和喬治一起回波士頓了吧。
這天,醫療隊進入了戰區的一個二線城市,這裏竟然恢複了電訊,席慕宇抓緊時機給家人報平安。家人的喜極而泣,文靜的不諒解都是他預料中的,但始料未及的是:喬治說漏了嘴,文靜知道了慕容敏的事。文靜固執地認為席慕宇是為了慕容敏逃婚,十分惱怒,讓他十分傷腦筋。
忽然一陣緊一陣的槍聲傳來,就在耳邊。不好!來不及跟文靜多解釋,他掛了手機,衝到街上。人們奔走相告,歡呼雀躍,烏裏哇啦不知在喊什麼。
耳邊的槍聲依然不斷,奇怪!槍聲好整齊,好有節奏感,類似鳴槍致意或鳴槍祝賀。
難道……
一批傷員像潮水一般湧進了醫院,打斷了他的思緒,讓醫護們好一陣忙活。
次日清早,一輛軍車直接開進醫院。見上校下車,席慕宇驚喜交集。
聽了上校的來意,克製著對凱西的思念,他和喬治立即上了軍車。經過十二小時的手術,一位頭部中彈的資深老將軍被推出了手術室。手術很成功,但效果還必須等待。
疲憊加饑餓的兩人剛吃完飯,在長廊巧遇梅特蘭,席慕宇激動得倦意頓消。
這裏嗎?看一眼“ICU”標誌,席慕宇的心一沉,按耐不住的喜悅和衝動瞬間蕩然無存。他穩了穩心神,做好了承受打擊的準備,輕輕地推開門。
第一眼看見的是一個美麗女人的側影,雖然穿的是軍裝,雖然隻是個側影,雖然隻有一眼,但他立即認出了——她的形象已經融入了他的血液和靈魂裏。
凱西的小手正被格雷公爵溫柔地攥在手心裏。他虛弱不堪,麵無人色,但他注視凱西的眼神異常溫柔,溫情的話語像拂麵的春風:“……感覺自己就快死了:身體慢慢變冷,慢慢便僵。……但是,您的聲音一直在耳邊響起:‘艾貝,我等你回來!艾貝,我等你回來!’我想起了我的承諾,我一定要活著回來見您。終於……我從死人堆裏爬了出來。”
“謝謝您能回來!謝謝!”凱西熱淚盈眶。
席慕宇輕輕地關上了門,“艾貝,我等你回來!”在耳邊縈繞不去。戰場上,為了激勵士兵,什麼手段不可以用?他懂得。但是,長長地吐了口氣,胸中依然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