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雲城地理位置優越,交通便利,是安國繁華程度僅次於國都長臨的第二大都,被稱為“錦都”。而比起長臨,錦都少了些宏偉大氣,多了幾分閑逸浮華。
倚翠樓便是錦都城北花裏街上頗有名氣的一家——青樓。
入夏以來,倚翠樓愈發名氣大盛,因樓中出了一位新人,首晚登台便豔驚四座。有幸一睹其姿容者皆驚為天人,關於此女美貌的傳聞迅速在坊間傳開。倚翠樓的老板以為奇貨可居,隻每旬一晚讓其在驚鴻閣內獻舞一支,且客座有限,價格不菲;其他日子若想單獨一見,須提前預約,得成後方能於約定之日的戌時至亥時在其女所居樓閣裏欣賞琴舞,且隻能在相隔五步的賓座上與之交談,不得越矩。饒是如此,仍引得一眾富賈貴胄爭相擲出重金。
彼時,倚翠樓裏一間臨湖小樓中,頎劍倚窗而立,透過半掩的窗戶看著外間的笙歌豔舞、紙醉金迷。他神色漠然,卻抵不住陣陣煩躁湧上心頭,不禁微微蹙眉,轉身走到桌旁坐下,腦中浮現出攸靈第一次登台時,他從一間包廂內俯瞰到的情景——
那一晚,攸靈一反平日的素雅裝束,著一身緋紅曳地長裙,薄施粉黛,說不出的明豔嫵媚。樂起前,她的影子映在圓台周圍的薄紗垂幕上,尚未開舞已盡顯婀娜之姿,霎時令全場自覺屏息噤聲。紗幕隨著前奏緩緩打開,攸靈一貫清淺的目光竟含了一股勾魂攝魄的妖魅,輕掃之間便令看台眾人神魂顛倒,如墜雲間。
頎劍將一切盡收眼底。他從未見過攸靈此種風情,一時也看得怔住了。此前,經翠姨精心安排,攸靈在倚翠樓的一所偏院中學習了兩個月,這次傾城一舞便是這兩個月的成果之一。以往攸靈偶然興起時亦會作舞自娛,那是一些流行於民間的舞蹈,被攸靈隨性舞來隻覺爛漫動人。而在這倚翠樓中,歌舞皆為博他人之樂,每一個眼神每一個手勢都經過精心的雕飾。攸靈秉絕世姿容,又有功底在身,潛心苦練兩月後即一舞成名,連頎劍也被深深驚豔。至一舞終了時,他才倏然回神,見場下看客仍一臉癡醉,目不轉睛地盯著攸靈款款謝幕的身影,隻覺得心裏像有什麼東西攪和著,有莫名的怒氣壓在心裏不得宣泄。
凝視著桌麵上一套精致的茶具,思緒一蕩又回到了三個多月前的那天,攸靈突然提出這樣的計劃,他自是強烈反對。但見攸靈幽幽說道:“能助灺朔一臂之力,有何不可?雖說你們要保我遠離險境,但如今我也算長成,名下還有一支影衛,若繼續偏安一隅,將來如何以慕義家的女兒自居?何況——這件事由我來做恰是最合適不過了。”
頎劍心急,不免語帶厲色:“洛弋是何等危險的人物,你可清楚?”
攸靈低頭默然片刻,輕聲道:“知道。離星穀洛弋嘛,九穀第一,所向披靡。但是,所有人都隻傳他在戰場上猶如神魔降世,又有幾人認識他本身呢?無論他力量再強大,他統馭離星穀的手段再專製,但私下裏還是會有作為尋常人的一麵吧?哪怕是一點點,是人總是會有弱點的。若是離得夠近,興許能找到入手的地方。”
頎劍眉心緊蹙:“你不曾與洛弋接觸,怎知洛弋為人?誰又能預料洛弋將何為?”
“不試試又怎麼知道呢?若不順利,也不過是失掉一個可能的機會,不會妨害大局。”
“……那,若是順利呢?若真如你所預期,你豈不更要置身險境?那根本就是羊入虎口!”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隻要能多帶來一分的勝算,再大的危險也值得一試。”攸靈深吸一口氣,眼中含了一絲如霜冷意。“頎劍,我心意已決,但須依靠你和影衛才能籌謀周密。你可願意幫我麼?”
頎劍從攸靈堅定的目光中看出她不肯回轉,無奈之下勸道:“總得先知會主上吧。”
“我會傳信給灺朔。隻是,若要等他回信,來回耽誤不說,灺朔大概也不會讚同。”
“你既然知道……”
“所以我們不等他回信,自主行事即可。”
頎劍忍不住低聲叱喝:“胡鬧!”
攸靈的目光直直浸入他的眸底:“頎劍,其實你最清楚,那些恐懼和仇恨早已紮進我的心裏我的夢裏,躲得再遠再久都是徒勞。因為他們,我至親的人死的死,散的散!自娘親離去後,慕義府是唯一讓我感到安全和溫暖的家,卻被他們血洗,踐踏!我隻恨當時年幼,連持劍一戰的力量都沒有……”攸靈頓了頓,無聲一歎,眼神略略和軟。“所有人都在為此忍辱而戰,我身為慕義的女兒卻獨善其身,已經無顏麵對同族。我實在不甘心繼續當個若無其事的局外人。”她抬手扶額,慕義的族徽在眉間緩緩浮現,似烙在皮膚上,不覺痛,卻有分明的熾烈感。“你和影衛會助我一搏的,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