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攸靈臨窗而坐,單手支頤,呆呆地仰望夜空。漫天璀璨順著夜幕傾灑下來,寧謐之中仿佛暗蘊著無限生機。間或有蟬蟲鳴唱,有一聲沒一聲地從野地裏傳來,低低的不甚宏亮,倒襯得這片夜更加幽靜。
空氣中一陣細微的波動。攸靈轉過頭,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意。
頎劍慢慢走到窗邊,柔和的夜光投在他身側,像覆上了一層輕盈的薄紗,唯有一雙如星明眸灼灼有光,沉靜地注視著攸靈的麵龐。
“主上的信。”
攸靈素手展開信紙,借著黯淡的光線細細默讀,而後重新疊裝好,遞回給頎劍。信被頎劍捏在指間,有一點暗紅的火星從信紙一角浮出,無聲地蔓延開,轉眼將信紙化為灰燼。
“第一次收到灺朔的私信,竟還是手書,放在從前根本想象不到呢。”攸靈眼裏有一絲溫情的笑意,又含了些許傷感。“以前娘親在時父親也給娘親捎過書信。七八年的時光,斷斷續續總有那麼五六封吧。”
頎劍無言。攸靈繼續道:“小時候,盡管父親待我很好很好,我心底裏卻總存著那麼一點怨意,埋怨父親為什麼不早早出現,直到娘親不行了才來見最後一麵。誰曾想,父親離去後,我才了解到他的苦衷。”
“那幾年外患未除又添內憂,先主身係大局,實在無法分身。連最後那一次,都是通過信物感知夫人命危,才私下裏秘密離府趕去的——就那一次,因著走漏了風聲,便有人要趁機作亂。幸好有主上維持,先主也返回得及時,才沒有另起風波。”
攸靈輕輕頷首:“我明白。闊別重逢卻成永別,父親承受的痛大概比誰都多。”
頎劍安慰道:“都過去了。”
攸靈微偏著頭,聲音輕緩如夢囈:“是啊。昔人已逝,都是上一代人的事了。我隻是突然發現,原來我與離星穀的糾葛竟有那麼久。以前,若非離星穀的緣故,即便娘親是異族,時常見一見麵總還是可以的,不至於讓娘親孤苦守候多年,到頭來隻換得臨終一聚。”
頎劍微微蹙眉:“攸靈……”
攸靈輕笑一聲:“我知道這樣有點強詞奪理了。隻是,一想到娘親一生韶華等閑虛度,心裏總還是有些意難平……”她低低垂首。“娘親隻說是命,從沒有怨懟之言,但我卻不能。父親無錯,娘親更是無辜。離星穀——他害我失去至親失去家園,再記上這一筆,也不算冤枉了他。”
頎劍見狀不免憂心,一時又不知如何勸慰,隻好轉移話題:“主上信中可有什麼交待?”
攸靈笑一笑:“給了些洛弋的信息,其餘便都是些叮囑的話,又特意提醒我要防範他們的上將軍。”
“刃燭是個極難對付的人,在離星穀位同副主,資曆威望洛弋本人都遠不能及。若有天你……去了離星穀,要盡量避免跟刃燭接觸。無論怎樣,首先要保重自身。”
一股暖意在心裏漾開。攸靈仰首看著頎劍,欣然應道:“我明白。”她想起之前的事,又問:“那天夜裏執行任務的影衛,後來可都回去了?”
“放心,都已安全歸隊。”
“翠姨那邊,沒遇到什麼麻煩吧?”
頎劍點點頭:“翠姨沒事,安家沒敢拿她怎樣。倒是後來安家又出了事,也算是翠姨他們得償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