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攸靈側臥在榻上,睜眼盯著映在窗上的淡淡月光,昏暗如夢,似有還無。
一個身影無聲地走至榻前。攸靈眼睛一動也不動,隻輕輕地說:“他要帶我去離星穀了。”
頎劍仿佛愣了一下,聲音卻一如既往的沉靜:“什麼時候?”
“早上原定的過兩日就走,傍晚又來一趟,說要推遲些,最多不超過七日。”
頎劍沉默一陣,道:“那麼,往後見麵更難了。你自己——要好生小心。”
攸靈翻過身來,四目相對。頎劍看見那雙眼中壓抑的焦慮不安,心中不忍,在榻邊坐下,握著她的手安慰道:“別怕。無論在哪兒,我都不會離你太遠。需要的時候,你就像今天這樣留下暗信,我便想辦法來見你。”
攸靈怔了片刻,忽然坐起,一頭撲進頎劍懷中。頎劍還未反應過來,唇前便有一片柔軟輕輕壓下。
腦中轟的一聲,懵住了。
唇瓣緊貼,青澀懵懂,帶著微小的顫栗,不知是初次嚐試的緊張,還是因為心中莫名的恐懼,良久,方慢慢移開。昏暗的光線下,他能清晰地看見攸靈麵上飛紅,含羞垂首。頎劍回過神,耳畔聽見自己加速的心跳,忍不住伸手捧起攸靈的臉,卻發現她的眼中有迷失的茫然與憂懼,於是柔聲問:“怎麼了?”
攸靈怔怔搖首,嘴唇輕微開合了幾次,卻尋不出一句話來描述她心中那股模糊的恐懼——不完全出於離開頎劍孤身作戰的不安,還有某種比麵對仇人更令她懼怕的東西。或者說,對於仇人,她並不曾有多深的懼意,因為有恨。而現在,某種不安和恐慌,像一顆恰逢春露的種子,在心裏生根發芽,雖然還未瘋狂滋長,但誰也遏製不了它鮮活的勢頭。
“不怕,有我在。”頎劍撫著她的臉,聲音愈發低柔。
眼淚忽然衝破堤防,潸然滾落。攸靈將臉用力埋在頎劍胸前。頎劍緊緊擁住她,感覺到她的身軀在不住地戰栗,便愈加用力,似要把她心中那份蔓延的恐懼遏製下去。許久,攸靈終於不在顫抖。頎劍躊躇著埋下臉,試探地落下幾點輕吻。
耳畔一股暖意迅速蔓延,似有溫風撫過皮膚。攸靈環擁頎劍脖子的雙臂用力收攏,心中因恐懼而生出的寒涼空白暫且被一種貪戀的快感取代,激蕩的心緒恍惚終於落到了歸處,如暮春晴空投在靜水中的倒影,安寧而滿足。少頃,她臉上綻出一個明媚的笑容,帶著一絲微醺的醉意,喃喃道:“是。有你在,我不用怕。”
頎劍離開村舍時月已西沉。走到寬闊平坦的大道上,他抬頭遙遙望向崇堯山主峰。孤峰高聳如劍指雲天,籠在無邊無際的幽暗夜色裏,恍若已沉入昏睡。
他轉身,消失在夜幕中。
晨光微曦,影衛基地所在的隱秘山穀漸漸顯出真容。雖然冬日將臨,但群山深壑中依然萬木爭榮,將依山而建的屋群及洞穴隱沒在茫茫林海。
頎劍沿著一條清溪向上進入山穀深處,熟練地穿越重重禁製,七轉八回來到一座僻靜的庭院裏。院內草木叢生亂無章法,沒有半分人工打理的痕跡,房屋皆遮掩在蓬勃的雜草密樹中,乍看像是荒棄已久。進到庭院最深處,一間外表甚是粗樸的木屋外,幾名黑衣守衛或顯或隱地分布在周圍,皆是一般的斂息肅立。
頎劍進屋後約摸一炷香的工夫,有裝束相似的四名掌事相繼進入屋中,至日上三竿方又先後走出,目不斜視地離開院子。自始至終,整個庭院不聞一絲人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