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西沉的時候,幽妝已告辭離去。攸靈舞劍出了汗,正坐在後院一叢竹子下的石案旁休息,忽有一隻符鳥輕巧落到她的肩上。她尚未來得及多想,便聽見近處樹叢中突然窸窣作響,忙轉頭看去,卻又隻見一片幽靜蔥蘢,再不聞其他聲息。
攸靈略一思索,心中已有了主意,索性將符鳥藏在袖裏帶進了房中,到內室方取出來。這是靈族間傳信時常用的那種巴掌大的竹符鳥,但符鳥的嘴裏卻銜著一枚小小的紙卷。攸靈取出紙卷打開一看,原來是真知的一封短信,因有急事即刻便要出發北去幾日,來不及回府說明情況,特傳此信告知攸靈。
這還是真知第一次用符鳥傳信給她,也是攸靈第一次見到用符鳥傳手書的。攸靈覺得這法子實在可愛,心中想笑,也寫了一張字條作回信——
已知悉。務自保重。
攸靈將字條卷好後仍讓符鳥銜住,用手指托著符鳥走到門外,刻意忽視躲在廊外牆下的氣息,手指輕輕一抖,符鳥便振翅飛起。
小小的竹鳥靈敏非常,直往上衝,不多會兒便消失在白色的天空背景下。攸靈忽然想到,淩府沒有天網,當真很適合用符鳥傳書呢——可惜,符鳥傳送距離通常很有限,而且途中無法控製,風險太大。她輕輕一歎,抬頭望向茫茫的天,隱約感覺到一層薄薄的涼意。
正是春寒料峭的時節。
因著細細綿綿的雨,玉嵩山終日籠罩在一片蒙蒙輕霧中。
這日,一個披著黑色鬥篷的身影在細雨中疾行,來到坐落在玉嵩山上的簡陋茅屋前。
較之先前薊天來訪時,這座茅屋看起來荒舊了許多,叢生的雜草足有半人高,屋頂庭院皆被枯枝落葉所覆,絲毫看不出冬日裏還有人居住過的痕跡。來人在圍籬外駐步,將帽子退下,卻是那名被人喚作小福的少年。
小福麵朝茅屋佇立,闔目片刻,豁然睜眼,有奇異的紅色光芒從他雙瞳迸出。他凝視屋院,須臾紅光消褪,雙目明亮異常,而那茅屋庭院落在他眼中已煥然是另一番模樣:簡陋粗樸,但整潔幹淨,一道隱蔽的結界如一層晶瑩的水膜將小院籠罩其中。
小福抬步穿過結界走進院中,幾乎同時,從小屋中傳來一聲斷喝:“什麼人?”
小福停住腳步,對著小屋緊閉的柴門舉起一枚符牌,沉著應道:“陌弗。”
符牌上的刻文泛起明亮的月白色光澤,倏而黯去,屋內之人也沒再出聲。陌弗收起符牌繼續向前,迅速推門進屋。
屋中亦是纖塵不然,但陳設格外粗陋,一應日常起居所需器物皆無。一個體型高大的男子盤膝坐在屋子中央的矮桌後,打量了陌弗兩眼,冷冷地問:“陌部的小子來這兒做什麼?”
陌弗站在桌子另一邊,道:“有主子給大人的急信。立即送我到艾山本部。”
“那你該去陌部要一隻上好的風矍。”
“大人早有交待,必要時可以啟用傳送陣。”
“大人交待的是,遇到緊急情況才許你等使用傳送陣,不是給你偷懶的。”
傳送法陣的結構極複雜,建成不易,而且啟動很耗靈力,加之一個法陣的使用次數有限,這名看守不輕易允肯實屬情理之中。但陌弗不打算讓步:“主子特地叮囑,這份消息得在月底的五穀盟會前送到穀主手中,命我今日內將信帶給大人,因此來借用傳送陣。”
男子神色銳利地盯著陌弗的眼睛,似乎在判斷陌弗有沒有說謊。接著,他站起身來,微一凝神,屋內的粗陋陳設倏然隱去,將地麵上的一個法陣顯現出來。
陌弗站到法陣中央。男子催動靈力,便開始有月白色的靈光在法陣上流轉。有頃,一道耀眼的白色光柱從陣上升起,將陌弗吞沒。轉眼光芒滅去,陌弗已沒了蹤影,四下又恢複成先時的樣貌。男子重新在桌旁坐下,閉目調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