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中的幾點疏星,像綴在黑色綢緞上的明珠。漸漸的,綢緞的顏色變淡了,明珠的光華黯了下去,黯了下去,終於隱入透過天幕的薄光裏。
清晨的天還是白茫茫的,落不下一縷陽光。但攸靈能感覺到,連日的雨已告一段落,今天應當會是個小晴天。
她輕手輕腳地梳洗穿戴完畢,拾掇了昨夜閑時寫的字,便坐在琴案旁發呆。然而,出於某些緣故,表麵安安靜靜地坐了片時,內裏終還是有些心神不寧。她見時辰尚早,於是又進了裏間——原本似乎並沒有什麼特定的目的,可——一進寢室,看到還躺在臥榻上的真知,她便鬼使神差般的坐到了榻旁,不自覺的仔細觀察起真知熟睡的麵容。
攸靈早晨醒來才發現真知在旁邊,也不知他幾時回的、睡了多久。他的額頭和臉頰兩側有極淡的不均勻的汙痕,看起來像是順著汗跡留下的。他的神情平和如稚子,眉眼的線條分外柔軟——攸靈有很長時間沒有見他露出這樣柔軟的情態了。
離開炙炎峰後,攸靈時常會隱隱覺得,真知身上多出了一個影子。尤其在他們身處玄暉期間,即便真知安寢時,那個影子仿佛也仍在警醒地監視著四周——也或許,隻是那個眸色如血的洛弋留在她心裏的錯影吧。
不論怎樣,此刻的真知,總算是她一向所熟悉的那個真知,能讓她產生不該有的安心和憐憫的真知。大概,於他而言,如玄暉那樣的異地他鄉終究是戰場,唯有這裏才是可以安歇的家吧。
攸靈伸手,指尖順著真知的眉輕輕滑過。這樣純和溫柔的睡顏,她還能看見多少次呢?
胸腔裏有什麼猛地抽動了一下。不能想!真知的結局,她的將來,都不能想……她起身走到洗漱架前,重新往盆裏兌了些溫水,將真知用的毛巾浸濕,搓洗,擰得半幹,又回到榻旁,小心地用毛巾輕拭真知的額麵。
汙痕不難擦去,細看之下有點像熏在臉上的煙塵,也不知真知怎麼沾上的。攸靈手勢極緩,似在精心打理一件寶物,一件很快就會被毀棄的寶物。
真知若有所覺,朝攸靈這麵翻了個身,一手順勢握住攸靈的手枕在臉旁。攸靈試圖將手抽出,無奈真知拽得緊,攸靈又怕將他驚醒,不敢太用力,試了幾次也沒成功。正覺為難時,她忽然發現真知嘴角有強忍的笑意,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猛地將手抽出便起身走開了。
真知愜意地伸了一個懶腰,方下榻走到攸靈身後,下巴往攸靈肩頭上一擱,便幹看著她清洗毛巾。攸靈將毛巾擰幹,肩膀用力抬了一下趕開真知的下巴,然後舉起胳膊把毛巾掛到架子上。真知“唉喲”一聲,皺著眉摸著腮道:“舌頭……”
攸靈連忙轉身,捧起他的下巴查看:“怎麼?沒事吧,嚴重嗎?”
真知咧嘴一笑。攸靈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要走,被真知從後麵攔腰抱住,笑嘻嘻地說:“真的有點疼啦。”
攸靈稍稍掙了一下,沒掙脫,便低了頭,問:“這次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真知拿臉往攸靈肩上蹭了蹭,道:“想快點回到你身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