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時，刃燭正立在一座峭崖之巔，眯著眼眺望前方的開闊平原。被暮色模糊了的地平線上，隱約能看見連綿起伏的影子。那不僅是丘陵的曲線，還有依勢而建或隱或現的城壘。
身後火光乍然一現，讓天地間有了一瞬的熾亮。刃燭轉過身來時，幾名隨從已慌忙向來人單膝跪地行禮。刃燭有幾分意外，但也沉穩行禮如儀。
“都退下吧。”真知一邊向崖邊走過去，一邊麵無表情地下令。“上將軍留下即可。”
一行隨從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刃燭，見刃燭微微點了下頭，方迅速退離。真知恍若不覺，在懸崖邊沿一坐，往禦宿方向漠然望去，問：“情況如何？”
“進展順利，一切盡在預期中。”刃燭站在真知身後，聲音同麵容一樣不帶半分感情。“禦宿的右將軍虞溪抵達已有半月，至今未有異動。”
真知“嗯”了一聲，便遙望天際不語。靜了一會兒，刃燭說道：“使用炎魁的空間能力會造成不小損耗，還是慎用為妙。”
真知的麵容在迷蒙夜色中如同冰冷的雕像：“多謝大人提點。我有分寸，誤不了大事。”
刃燭低一低頭：“屬下不敢當。”
真知輕輕一哼：“我聽過無數人自言‘不敢’，每一個這麼說的人或許都有幾分真，除了你。你名分上是我的部下，許多人都覺得是我為主、你為輔。可我從來都清楚，父親生前最信任的是你，真正寄予厚望的是你。我隻是你們計劃中的一件工具，用過了就廢了，而你才是父親所托付的執行者。我是活在你股掌間的人，你有什麼不敢的？”
刃燭眉心微蹙：“主上何出此言？”
真知側過頭來，雙瞳中隱約有淺薄紅霧在昏暗中幽幽浮動，目光從眼角斜斜掠出，夾著一股桀驁的冷意和一絲壓抑的怨怒直刺向身後的刃燭：“現在這裏沒有旁人，我與大人不妨直言不諱。我來這一趟，隻是想提出一個請求，不知道大人賞不賞這個臉？”
刃燭沉聲道：“主上言重了，屬下惶恐。”
真知嘴角一牽：“言重？怎會呢。我這條命都被您捏在手裏，求您賞我一個恩，不算言重——該惶恐的是我才對呀。”
刃燭眸心微微一顫，略一默然，再出聲時仍是容色恭謹：“主上有何吩咐，請明示。”
真知轉回頭，視線穿過夜色凝視著地平線上的黑影，聲音輕緩而淡漠：“我很清楚我的使命，我的價值，我這一生的意義僅在於此。我會按照你和父親所安排的去做，竭盡全力，死而後已……”
他的眉頭顫了一顫，仿佛是在極力壓製某種東西。他閉口靜了片刻，某種微盛的血色方漸漸淡化。末了，他暗暗勻息，雙目微合，聲音越發沉緩：“我會完成我應盡的使命。但是，也請你，給我留點餘地。”
刃燭聞言一怔：“屬下……不明白。”
真知垂下臉，雙手在胸前微合，手心間一團似霧似火的東西浮現，徐徐翻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