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第一次進入冥月宮正殿。
正殿很大，陳設也不很多。此時隻有我與父親兩人，更覺空闊。
父親攜我坐在正殿上方的主位。我坐在父親膝頭，不住地打量四周。
我們是從主位後麵的一道門進來的。與主位遠遠相對的一排正門此刻大敞著，偌大的殿堂裏沒點一盞燈，卻一片明亮。
我們剛坐下沒一會兒，便有個男子走進大殿。我不禁大為驚奇：他長得與父親像極了！就連，就連行動間不經意流露的神態舉止，都與父親相仿！
然而，他看我的眼神十分冷淡，雖然並不帶什麼敵意，仍讓我一陣畏懼。我不覺地往父親懷中縮了一縮。
父親大約察覺到了我的不安，微微緊了緊環著我的臂膀以示安慰，嘴裏淡淡地對著來人說話：“灺朔，回來了？”
叫灺朔的人在階下駐步，朝父親欠身行了一禮，毫無感情地應了聲：“是。”
幾乎同時，又有一個年輕的淺發女子出現在殿中。她一進殿便犀利地掃了我一眼，令我霎時感覺到一片寒意。
淺發女子見我隻緊緊依偎著父親，好看的眉頭皺了起來。眼神似探尋似敵視，直刺到我心底去。我轉頭將臉埋在父親衣襟裏，再不敢與她對視。
須臾，一把清淩淩的女聲在殿內響起：“父親特意讓我們提前過來，所為何事？”
我心下一驚——父親？
偷偷再去瞄那淺發女子，卻發現她依然冷冷注視著我。我微微一顫，忙將目光移開。
父親輕輕將我身子撥正，小聲耳語道：“別怕。這個是姐姐。”
我隻好麵對殿裏諸人，同時小心地躲避著女子的目光。這才發現，殿中不知何時又多出了兩人，其中一個是我見過的那個褐發少年，目光一如先前所見一般漠然，似將一切視若無物。和他並立的那人看上去比他稍年長，是殿中唯一一個用柔和的目光打量我的人。
父親鄭重開口，聲音平靜而有力：“把你們提前叫來，是趁今天這機會讓你們見一見攸靈，你們的小妹妹，也是我們慕義家的幼少主。”
淺發女子——父親說的我的姐姐，眼睛微眯了起來：“少主？這個半人類的私生子？”
她毫不掩飾的嘲弄目光讓我有無處遁形的窘迫感。父親沉聲一嗬：“梨織！這是你的親妹妹。”
梨織噗嗤一笑：“父親莫要生氣。從小到大一百多年，梨織都隻知道有個哥哥。現在忽剌剌地竄出這麼個小不點半人，說是咱們的小妹妹，梨織當然會有些措手不及了。你說是不是呢，灺朔？”
她本就是個美麗的女子，巧笑倩兮，一雙美目往灺朔身上一掃，卻浸透著寒氣：“這可是咱們的小妹呢。你這當大哥不該所有表示麼？”
灺朔沒有理會她，隻是冷眼看著我。梨織冷笑一聲，眼珠一轉，見褐發少年旁邊的青年輕輕皺著眉凝視著她，眼中透出幾分無奈。梨織輕輕一嗤，回過頭來，一雙眼睛依舊牢牢盯著我，幾要將我冰封。
父親將我的手緊緊握入掌心，傳來些許暖意。梨織又是一聲冷哼，傲然將目光移向一旁。
父親不再理睬梨織，為我一一介紹。我見過的褐發少年叫頎劍，那位神態溫和的青年叫薊天。這兩人雖不是慕義家的人，卻都住在慕義府裏，地位與慕義府的主人一般無二。
父親又對我說：“從今往後，薊天就是你的老師，他會教給你需要的本領。父親不要求你變得如何強大，但至少將來，你要有足夠的能力躋身同族間，明白嗎？”
梨織一聽，猛地將目光轉向父親：“薊天是我冥月穀的上將軍，身挑重任，怎能讓他分心去教授幼子？何況還是這樣的時候！若是……”
父親打斷她的話：“攸靈體質不同，不能以尋常方式修行。這事我早已跟薊天交待好，他自有分寸，你也無須操心。現在冥月穀是什麼境況我很清楚，不會做因小失大的事，你也不必擔心。”
父親的聲音有不容置疑的語氣，梨織隻得噤聲，恨恨地瞪了我一眼。灺朔則依然神色冷淡，沉默中自有一股傲然之氣。這一點上，他和梨織給我的感覺很相似——隱隱顯現出一種高傲的令人卻步的氣質。
頎劍一直漠漠，目光不知落在何處，並沒有多看任何人一眼，仿佛周遭一切都與他無關。
隻有薊天，在察覺到我注視的目光後衝我溫然一笑。在充斥著漠視和敵意的大殿中，這一笑顯得格外微小而珍貴，讓我心生幾分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