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後半夜開始下起小雨,淅淅瀝瀝直到天明。
禁林裏卻無風,無雨,萬籟俱寂。從稍遠處觀其全景,可見高大的林木一環一環盤山而上;而身在其中則覺,任何方向都似延伸至無盡遠。通常,在禁製被禁林判定為“入侵者”的人將永遠走不到頭。
唯有獲得禁林允許的人,才能一直走到禁林深處,直至進入一片被濃霧所障的區域。
此處,即是泉眼的入口,真正意義上的“禁地”所在。
即使是靈契持有者,也無法形容入口是什麼模樣。穿過入口的過程更像是在一片混沌裏短暫地迷失,又或許,穿過那片空間過程和記憶被某種力量留在了其中,隻剩進出的刹那被硬生生銜接起來,留在穿行者的意識中。
因為這一次,灺朔進去後即被喚起了上一次通過此處的記憶——所覺所感皆是舊相識。然而,剛一離開,關於裏麵的一切又從腦中消失,就像做了個極其逼真的夢,卻隻記得“做了夢”這個事實。
被稱為“泉眼”的空間,會對不同的持靈契者或受試者呈現不同模樣。上一次,這裏是灺朔的試煉場;這一次,這裏——似無邊無垠的冰原。
頭上一片漆黑,像沒有星和月的夜空,但夜空下並非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反而由於辨不出光源所在和明暗深淺,視野清晰得令人感覺怪異。
放眼望去,除了堅冰構成的地麵,便隻剩至少半人高的“冰晶”,一朵朵綴在平整的冰麵上,如千百盛綻的花樹,又似聚集成簇的利劍。
這是一種高度戒備的狀態。灺朔能分明感受到一種對入侵者的敵意和警惕——既有出於他自己內心的,也有來自泉眼的。寒徹天地的冰原,也恰恰是針對以火係見長的洛弋所現。
真知對此了然,所以一進到此處,他便笑道:“看來我真是不受歡迎呢。”
灺朔未予理會。有狀似火焰的紅色靈光環繞在他的脖子、臂肘、手腕和腳踝處,鎖住了他的靈脈。即使到了這裏,這些鎖鏈的力量仍如此強大,令他不免心驚。
泉眼的排斥,似乎對洛弋毫無影響。上次在禁地的那一戰也是,洛弋的力量仿佛源自泉眼以外的什麼地方。
從這點上看,那他跟天奇確實頗為相似。
兩人在冰晶間穿行了許久,發現除了形狀大小上千差萬別外,每朵冰晶都一樣——沒有任何一朵顯現出他們所尋找的特質。
真知先停下了腳步,衝灺朔一笑:“貴穀對在下的敵意還真不是一般的深呢。”
灺朔麵無表情地迎著他的目光,道:“大概是因為您身上有故人之血的氣味吧。”
真知愣了一下,繼而笑意依舊:“果若如此,那還真會麻煩一點呢。”
言畢,他行至一朵一人多高的冰晶前,用右手手心觸摸其中一麵。每一小塊冰麵都平整如鏡,映出了許多個他的影子。他能看到自己的眼眸呈現出血一般的紅色,但神色正常無異。
他淺淺微笑,道:“洛弋帶著誠意而來,還望不要見棄。”
說話間,他手心所觸的位置開始泛起紅光,不多時擴散開來,將整顆冰晶都染成了半透明的紅色。灺朔神色微變,問:“你想做什麼?”
真知道:“主人家不肯露麵,洛弋隻好親自請了。”
就在他回答的時候,周圍鄰近的冰晶也開始漸漸變色。灺朔目光一沉,上前一把抓住真知的右手手腕,低喝了一聲:“泉眼禁地,豈容你如此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