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早已驚醒的攸靈躺在床上,雙目圓睜,定定地凝視著窗子。憑著天生的敏感,以及映在窗戶上的火光,她大略能感知到外麵的情形。
看這動靜,似乎已經平息好一陣了,為什麼真知還沒有回來?心下疑惑,卻也並不擔心。區區幾隻妖獸,根本奈何不了真知。
那,到底什麼事,讓他在外麵逗留這許久?
心裏總有些欠欠的放不下。這感覺,朦朧間似幼時有一次,在家附近玩耍時不慎滾下一段坡,摔折了腿,疼得哇哇直哭。母親急得不得了,小心翼翼將她抱回家,便匆忙跑下山去找人幫忙。後來天色暗下來,攸靈的腿不疼了,左等右等卻總不見母親回來,心裏便惶惶的沒處著落。其實現在想起來,前後也不過一個時辰,然而在幼童忐忑不安的等待中,卻仿佛過了足足一夜。那時太小,懵懂不知,現在卻明白了,那種感覺是對親人的依賴與牽掛,以及一種潛在的懼怕——怕失去,怕一去不複返,即便這樣的擔心在那平常的時刻看起來如此多餘。
攸靈心底一震:自己對真知,竟有了這種如親人般的牽掛麼?
叮鈴——
忽然一聲清泠的鈴聲,微弱又清晰,似從遠空傳來,又彷如來自腦海的幻聽。攸靈驀地一驚,翻身坐起,怔怔地望著緊閉的窗戶。
四下已歸複平靜,隻是村裏的眾人仍驚魂未定,連高台上值守的青壯亦被方才突如其來的變局弄得有些懵。過了許久,主台上才終於傳出代表危機解除的舒緩長哨。
屋內,戶主終於長長舒了口氣,擦了擦滿頭的冷汗,顫巍巍地又念了一堆祈詞,然後對依然緊緊相擁的母女倆道:“好了,沒事了。快歇息吧。”
女主人輕輕推一推懷中的女兒,道:“來,巧巧,娘送你回房去……”那女孩怯怯地起身,由她母親領著走了。
女主人一手舉了燈盞,一手牽著女兒上了樓,忽見過道一側有一個人影端直立著,正是真知的一名影衛。女孩忙縮到母親身後。女主人一驚後鎮定下來,勉強擠出個笑容,小心問道:“這位……客人,可是有什麼吩咐?”
那人麵無表情地掃了她們一眼,也不搭理,一動不動形同雕塑。女主人尷尬地笑著道:“那……我們就不打擾客人清靜了……”
那人隻抱劍站著,一言不發。女主人欠了欠身,暗暗推了推女兒,兩人便輕悄悄地轉進了另一邊走廊裏。走廊很短,隻在盡頭另有一小間房。母女倆匆忙進去,掩了上門。
影衛直立的身影重又沒入黑暗中,讓人眼一錯幾乎認成一根木樁。
過道的盡頭隔了一堵牆,再往外是植在院中的一棵比房子還高出一截的樹。一道黑影如蛇一般依附著樹幹盤旋而上,悄無聲息地滑入繁茂的樹冠。那影子仿若無形,漆黑一團,融在夜色中難以辨識,一雙豆大的血紅雙目就在這一片黑暗中倏然亮起,伏在枝頭靜靜俯視著院子。此時,兩名影衛分別在院子兩頭巡視,還有一名則在後院房頂上來回踱步,提防著上空。
不過半刻,血目又忽地滅去,黑影順著樹枝敏捷地滑上一旁的石壁。一名影衛恰好行至樹下,似有所覺地抬起頭。然而那東西緊緊貼在壁上,同普通的陰影一般。那影衛注視良久,未能發覺出異樣,隻能麵帶疑色地低下頭繼續巡察。
他轉身的刹那,那黑影如一灘水沿著牆壁迅速滑至一扇窗邊,滋溜一下鑽入窗縫。這名影衛蹙眉回頭,又朝上望去,隻看見一片靜謐的暗夜。
“什麼人!”
院子那一邊傳來一聲厲嗬。這名影衛聞聲,立即收回目光,向著院子那一邊跑去。一道人影形如鬼魅,自院子圍牆上一閃而過。守在屋頂的影衛與下邊的同伴匆匆交換了一個神情,便一躍跳上牆頭,迅速朝著那人影追去。
剩下兩人一轉頭,四目相對,微一點頭,其中一人便輕盈躍上屋頂。兩人繼續巡視,愈加謹慎留心。
殊不知,就在方才他們背轉身的那個間隙,另一個人影已從院子那頭掠過。
頎劍落在這邊屋頂上,借著堆砌的雜物掩護身形,蹲下身來,一手掌地,冷靜的眼神中帶著一絲焦慮,全神貫注地感應著。很快,頎劍目光一斂,便不見了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