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一頭,六公主暫且棲息的大殿內,傳來歇斯底裏的哭聲。

今日的這場大火,燒毀了她一半的麵容。比起先前燕靈蘭劃傷的那麼一道口子來說,如今才是真正的毀容。

可先前治她臉上的毒蛛,早已沒有用處,如今她已然步入絕望之際,滿腔皆是恨意。

正是時候,屋門緩緩被推開。雷聲陣陣,她跪坐在地上,眼底劃過厲色。

“滾出去!”她頭也不抬,眸底滿是瘋潰:“都滾出去”

“滾?”來者微微一笑,語氣很是輕柔:“六公主如今這般,可是沒有人來看的,隻除了……我。”

她尾音拉長,聽得燕靈曼不由愣住,而後她抬眼,便見女子衣著素雅,長裙迤地。

雷聲在那一刹那,驟然停歇,而後一道閃電疾馳,照亮了這陰暗的屋子,同時也照亮著來者的臉容。

那女子,眉目秀麗而清雅,可對她來說,無疑是一種諷刺。

諷刺她傷了臉容,宛若鬼魅。

“昭和公主來這裏做什麼?”冷冷一笑,燕靈曼眯起眸子,似乎下一刻就要上前,撕爛昭和美麗的皮囊:“難道是來看我出醜的嗎?”

“六公主與我無冤無仇,我為何要笑話於你?”昭和不為所動,隻緩緩踏入屋內,而後轉身掩住屋門:“六公主好歹是個公主,怎麼如今住的這樣偏僻簡陋?”

燕靈曼聞言,臉上的笑意愈發詭異:“昭和公主是覺得很熟悉罷?也難怪,聽聞昭和公主早些年……可是過得豬狗不如。比本公主現下的光景,可是絲毫不差的。”

“六公主說的是,”昭和聞言,不惱不怒,隻淡淡笑道:“早些年,我的確過得不好。所以,眼下我才覺得六公主可憐。”

她緩緩上前,幽幽笑道:“你與我,都是可憐人罷了。”

這憐憫的模樣,看得燕靈曼心中那根緊繃的線,徒然斷裂。

她陰冷勾唇,魑魅般容顏委實可怖:“你有什麼資格可憐我?你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喜歡扶蘇!你看,如今扶蘇可還瞧得上你?”

“扶蘇現在,可是半分都看不上你的!你就算死皮賴臉的留在建康又怎麼樣?你以為你裝病,扶蘇就會心疼,就會去看你?”

愈是說到最後,她愈發是笑的瘋癲,仿佛在說昭和,可仿佛又像是在說她自己。

“你又何嚐不是呢?”昭和笑了笑,依舊高貴:“你愛慕楚青臨,可楚青臨又分毫看得上你嗎?不過是和我一樣的可憐人罷了。”

說著,她忽而止住話頭,臉上露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不對,我其實和你……很是不同。相較於我,你更可憐一些。”

“本公主可憐?”燕靈曼桀桀一笑:“昭和,你為何不看看你自己?你……”

昭和打斷她的話:“我留在建康,並非為了等扶蘇來看我。更不是要他可憐我。”

“那你想做什麼?”燕靈曼不信:“別告訴我,你這是真的病了。”

“我在等。”昭和眸光悠遠。

“等?”

“對,等。”

“等什麼?”

“等一個機會。”昭和收回視線,繼續看向燕靈曼:“我在等一個,能夠摧毀他的機會。”

“你想對付燕蒹葭?”燕靈曼聞言,下意識譏笑道:“你以為燕蒹葭那麼好對付?自她長成到如今,要她性命的人,可不在少數。”

“不是燕蒹葭。”昭和幽幽道:“是扶蘇。”

她道:“既是得不到垂青,那麼便毀了罷。左右除了我,誰也得不到他,不是嗎?”

說這話的時候,她眉眼帶笑,明明清醒至極。但落到燕靈曼的眼中,卻似乎比她自己還要瘋癲幾分。

或許有的人,瘋癲本就融入骨子,隻是偽裝的好罷了。

可不知為何,昭和的話,仿佛醍醐一樣,頓時讓她心中滋生一個念頭。

她和昭和一樣,都是得不到愛的人。

是不是……她也可以,可以像昭和一樣。

得不到,那就毀了罷。

眼中,徒然浮現起楚青臨冷峻而高貴的臉容。她垂下眸子,有恨意與歹毒,溢出骨髓。

……

……

屋門,再一次重重的闔上。

屋外,拂屏撐著紙傘,等待著昭和。

見著昭和安然無恙,她終究是放下心來。

“公主可是還好?”拂屏上前,說道:“聽聞這六公主瘋了,早上都畫花了好幾個宮婢的臉了!”

要不是她瘋了,這偌大的殿宇,怎麼會空空蕩蕩,沒有一人?

說著,拂屏繼續又道:“公主其實大可不必親自去與她說話,奴也可以代公主傳話,萬一她發起瘋來,傷了公主,可如何是好?”

昭和聞言,卻沒有任何厭惡之色,隻平淡的說道:“不過是可憐人罷了。原本也並非要管她的事情,隻是……她太過執迷。如今大抵是該想通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