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耀彩,璀璨閃爍,新鋪陳的白玉地磚反射著燈影,偌大的宴客廳內恍如白晝。楠木嵌螺鈿細牙桌從大廳深處朝外排開,左右各五十張,可坐數百人。每張桌案上都擺放著一套梅花淩寒粉彩茶具,以彩錦如意六角盤托著,也算奢侈到了極致。
眾人再環顧左右,才發現整座大廳的牆壁上,鑲嵌的是一排排仙鶴騰雲蟠花燭台,每個燭台上的仙鶴姿態各異,竟沒有一個重樣的。如此觀摩一番,無人不讚歎這座宴客廳的華麗裝潢,更加感歎長公主深受王恩。
一時間,宴客廳內嘖嘖聲起。長公主看在眼裏聽在耳中,更覺歡喜。
燕王與王後大駕光臨,她麵上有光,自然要安排他們坐上席。今夜邀請的俱是宗親,眼見燕王與王後入座,便也論資排輩地依次入席。唯獨金城公主有孕在身,又剛失了夫婿,沒有赴宴。
酉時三刻,壽宴準時開席。樂聲順勢而起,舞姬魚貫而入。歌台暖響,一片春光融融;舞殿暖袖,滿目夏彩灼灼。
在這一片歌舞聲中,長公主緩緩執杯起身,走上丹墀,對燕王與王後禮道:“王上與王後娘娘紆尊而來,屏城不勝感激。”
屏城是長公主的湯沐邑,故而外人也稱其為“屏城長公主”。而燕王的胞妹聶持清因早早出家修道,並未受封,便隻能尊稱其道號“真玉公主”。
無論在外人麵前多麼風光,私底下又與燕王多麼深交,長公主在這等場合下一直禮數周全,稱謂上從不亂了分寸。
眼看她來敬酒,燕王與赫連王後順勢起了身。燕王方才與定義侯對弈連勝幾局,此刻正是心情大好,便執起酒杯,笑道:“長公主於社稷有恩,孤豈能不來?”
言罷他舉杯一飲而盡。赫連王後亦隨之飲盡。
長公主見燕王如此痛快,也笑著飲盡杯中之酒。飲罷,她還將酒杯朝下晃了晃,向燕王示意。
一切都發生在頃刻之間。燕王原是笑著,不知為何卻乍然變了臉色,一把抓住長公主的左腕。
此時唯獨燕王、王後與長公主三人站在丹墀之上,眾人隔得遠,都沒看清楚發生了什麼。而不過須臾,燕王的視線已從長公主的左腕上移開,又越過她看向大廳之中。
他的目光掠向聶星逸與聶星痕,又掠過淡然的微濃,再掠過定義侯暮皓,像是要尋找什麼人。最終,他看向了身旁的王後赫連璧月,目中劃過一絲了然。
此時此刻,赫連王後正麵帶關切地詢問:“王上?”
長公主也迷惑極了,顧不得自己的左腕還被燕王抓著,連忙問道:“王上,您這是怎麼了?”
這一句話,似驚醒了燕王的心思。他的手勁突然狠狠一緊,目光重新看向長公主,沉黑的瞳仁中漶漫出某種情緒,像難以置信,又像急於訴說。
隻可惜,他終究什麼話都沒來得及說出口,便直直地仰麵倒了下去。
“王上!”長公主與赫連王後同時驚呼出聲。
大廳內的眾人也迅速反應過來,紛紛起身跑上丹墀。隻見赫連王後跪坐在地,而燕王就昏倒在她懷中,眉目緊蹙,麵色蒼白。
“快傳太醫!傳太醫!”太子聶星逸亟亟喊道。
赫連王後猛然意識到了什麼,立刻朝聶星逸喝道:“你親自去找太醫!快去!”
聶星逸恍然反應過來,一把抓住微濃的手,急切叮囑:“照顧母後,注意安全。”撂下這八個字,他便驚雷一般衝出了宴客廳。
長公主看著聶星逸飛奔出去,也驚醒道:“我府中有大夫!快!快讓他過來!”
她身邊斟酒的婢女早已慌張不已,連酒壺都顧不上放下,立即領命跑了出去。
不多時,長公主府的大夫提著藥箱匆匆趕來,跑上丹墀為燕王診脈。宗親們紛紛讓路,又都關切著燕王的病情,圍在一團等著結果。
“啟稟王後娘娘,啟稟公主、侯爺,王上似是中風之兆。至於是否中毒,眼下一時片刻還不敢斷言。”大夫低著頭,惶恐地回道。
“你這是什麼話?到底是中風還是中毒?”長公主急切質問。
她曆來挑剔,對下人又威嚴,大夫也被問得瑟瑟發抖起來:“微臣,微臣醫術淺薄,實在不敢斷言……如今看來應是中風……還是要等宮中太醫前來確診……”
這大夫雖然在長公主府當差,卻是負責為長公主保養容顏、調和陰陽,偶爾也醫治些頭疼腦熱之症。人各有所長,他擅專於駐顏之道,故不敢斷言燕王到底是什麼病症。
長公主其實心裏都清楚,卻不願在人前丟了麵子,氣得麵色漲紅,忍不住喝斥他:“留你何用!滾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