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知道,逸兒不是你的對手。”定義侯感慨道。
“那您就該先下手為強。權勢鬥爭,最忌諱心慈手軟。”聶星痕望著殿內幽幽燭火:“委屈姑丈了,若不是赫連璧月欺人太甚,我也不想拿您開刀……這是傷亡最少的法子。”
定義侯此時早已沒了恨意,直直望著寢殿那扇門:“先王其實很高明。”
“是啊!”聶星痕附和:“隻可惜父王一世英名,卻栽在這上頭,給他添了一筆恥辱。”
定義侯勉強笑了笑,失魂落魄地往殿外走,被聶星痕一聲喚住:“您難道不見見她最後一麵?”
“不見了。”定義侯一絲遲疑也無,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徒留聶星痕獨自坐在殿內,等著心腹們一一回稟各宮的情形。如此殫精竭慮了一整夜,直至窗外天色微明,連闊才雙目赤紅地走了出來,不掩疲倦之色:“補血之術業已完成,太後娘娘要見您一麵。”
聶星痕不疾不徐地起身,揉了揉眉心,步入寢殿。禦醫們跪成一排,沒有一人敢發聲說話。而赫連璧月,就臥在貴妃榻上,隔著十步之遙的距離,望著床榻上昏迷不醒的聶星逸。
此刻的赫連璧月,令禦醫們不忍去看。臉色泛青,唇色發白,寬大衣袖遮掩住的兩條手臂上,滿是蠱蟲吸血留下的傷痕。她以一人之力喂飽了所有蠱蟲,再讓這些小東西將血輸送給聶星逸。
一夜過去,燭火都已燒到了盡頭,便似她油盡燈枯的生命,隻攢著最後一口氣,等待耗亡。二十餘年來,聶星痕早已見慣各種生死不能的場景,卻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女人,對兒子愛得無私,卻也極端自私,眷戀著權勢和欲望給予的一切,終至害人害己。
未等聶星痕先行開口,赫連璧月已幽幽問道:“你對青城有心思,是因為她有‘皇後命格’嗎?”
“不是。”聶星痕回得很坦誠。
“可她恨你呢。”赫連璧月有些幸災樂禍。
“這與你無關。”聶星痕麵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你的臨終遺言,就是談論微濃?”
“是啊。”赫連璧月輕輕咳嗽一聲,近乎氣若遊絲:“今晚上……你將她藏起來,我便知你喜歡她……你怕她牽扯進來?”
“也不全是。”聶星痕不欲多言。
“我送你一份大禮如何?”赫連璧月極力扯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這笑容令聶星痕感到別樣的危險:“什麼大禮?”
赫連璧月卻沒應,聶星痕有些不耐煩地重複一遍:“什麼大禮?”
仍舊沒有答話。
聶星痕立刻伸手探上赫連璧月的鼻息——斷氣了!可她麵上還殘留著那詭異的、危險的笑容,仿佛是在告訴他,她還留有後招。
想到此處,聶星痕眉目一蹙,轉看榻上的聶星逸。這個王位還沒坐穩的男人此刻正昏睡不醒,因為用了血蠱,臉色變得紅潤了些。
這樣也好,一覺醒來天地已翻覆,不知不覺無痛無憂。聶星痕如此想著,便負手離開這間寢殿,淡淡撂下三個字:“厚葬吧。”
東宮之外,晨光熹微。一輪旭日映著朝霞東升,縷縷金光噴薄而出,灑下巍峨聳立的燕王宮。明塵遠帶著一隊人馬踏著晨光行近,他與禁衛軍斡旋了一夜,終也不負所望,連忙來向聶星痕稟報喜訊。
這一切都在聶星痕的意料之中,禁衛軍早已布下了他不少人馬。故而聽聞明塵遠的回話,他隻是淡淡而笑:“辛苦了,卯足精神,還有幾場硬仗要打。”
明塵遠也毫不掩飾暢快之意,一個念頭劃過心間,忙問:“公主還在大理寺獄中,可要請她出來?”
明塵遠所指的“公主”,向來是青城公主,亦是如今的王後微濃。
“不必了。大理寺比宮裏安全,先讓她委屈幾日吧!”聶星痕仰首望著冉冉升起的紅日,心頭起伏不定,有釋放隱忍的舒暢,有得償所願的激蕩。但他知道,昨夜隻是一個開始,而前路,依舊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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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變幻於一夕之間,人人皆知新王在壽宴上遇刺,人人都懷疑刺客是受敬侯指使,但無一人敢開口置喙。以聶星痕的性子,根本不在乎一紙名真言順的詔書,他毫不隱瞞赫連璧月之死,還親自為她上了諡號,對外宣稱新王遇刺受傷,臥居龍乾宮將養。
他順理成章地接過朝政大權,但並沒有急著為自己正名,仍是擔著“敬侯”的名號監國,手段卻鐵血至極,迅速清理了一批朝臣。
赫連璧月過了頭七之後,寧國使團啟程回國。聶星痕放下朝中諸事,親自款待送行,一直將使團送至京州城外的十裏長亭,臨風祝酒贈別。
沈覺想起這十日之間發生的事情,不禁感歎聶星痕的雷霆手段:“敬侯殿下謀定而後動,先發而製人,此局設計甚妙,沈某實在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