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不知為何,微濃仿佛聽到定義侯長舒一口氣。不等她說些什麼,定義侯與杜仲又再次對看一眼,對她道:“既然郡主有客,我們就先行告退了。”
微濃意識到有些古怪,又恐有什麼棘手的問題會發生,忙挽留道:“兩位還是在偏廳稍事休息吧,我與雲大人不會說太久的。”
定義侯和杜仲便也沒再多說什麼,徑直走出去。兩人走到偏廳時,與雲辰打了個照麵,互相行禮問候。這著實出乎微濃的意料,前些日子還爭得臉紅脖子粗的三人,此刻竟是格外客氣有禮。
微濃見狀更加感到古怪,卻也無暇多想,她整了整思緒,徑直將雲辰迎進主廳內。他仍舊是一襲白衣,但與以往不同,袖口、袍角多了一些繡文,衣料也是上好的雲錦,顯得他整個人終於不那麼清冷了。
像是知道微濃在想什麼,雲辰開口解釋道:“我曾立下誓言,楚國不複,一生服白。如今雖複國無望,但和談是大事,我總不能在穿著上失禮。”
楚國不複,一生服白。他終於真真正正地放棄複國了,微濃此刻卻說不上心頭是什麼滋味。
燕楚之戰,兩國都是輸家。
統一的代價實在太過慘痛,比她想象中更加慘痛,也許正因如此,和平才更加值得珍惜。
麵對雲辰,微濃的手都快要開始發抖,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你找我什麼事?”
雲辰麵色清淡地望著她,先問道:“你還要殺我嗎?”
他問完,便發現微濃的眸子漸漸變得犀利,那其中浮現的似乎是恨意;然後,恨意變成了傷心,傷心變成了失望,失望過後,她漸漸垂下眸子,轉過身去背對著他:“你殺他,是為國報仇,我沒有立場計較。至於我的殺父之仇……”
微濃說到此時,停頓許久,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才說出口:“你幫我逃出寧王宮,算是救了我一命……從前恩怨一筆勾銷。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彼此……互不相幹。”
最後四個字,她說得很慢、很沉、很冷、很傷。
雲辰聽後亦是沉默無言,微濃背對著他,看不見他麵上是什麼表情。
兩人各俱無話,良久,雲辰忽然說出一句沒頭沒尾的話:“此次和談,寧王原本想讓原澈也來,但他不肯見你。”
微濃有點不明白雲辰的意思,轉過身看他。
“他受傷了,傷在臉部。”雲辰平靜地敘說事實。
“他怎麼受傷的?”微濃還沒意識到他話中之意。
“燒傷。”
微濃心頭猛然一抽:“他是……是……”
“上次為了助你逃跑,他將屋子燒了,侍衛找到他時,他已經窒息昏迷。當時煙霧太大,看不清路,侍衛救他出去時踩到了地上的水晶珠子,摔了一跤,原澈的臉正好摔在著火的斷木上。”雲辰仍舊麵色沉靜:“好在沒有性命之憂,但他左半張臉……日後隻能戴著麵具度日。”
戴著麵具度日!微濃心頭一震,繼而是滿懷的愧疚。原澈的容貌異常俊美,還有點像是女孩子,他雖口口聲聲說厭憎自己那張臉,可是她知道,他其實很注重儀表。而如今,他的半張臉卻毀了!他再也不能穿得花枝招展,再也不能招搖過市,再也……
“傷得嚴重嗎?”微濃唯有如此問道。
“隻是臉頰和額頭有傷疤,視覺、聽覺都不受影響,但他的嗓子被熏啞了。”雲辰緊緊盯著微濃,不放過她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這就是他不肯來的原因,他不想讓你看見他的樣子。他還說……”
“他說什麼?”
“說他自己是罪有應得,讓你無需愧疚。”
微濃瞬間說不出話來,隻是覺得一陣心酸。
雲辰也沒有再繼續往下說,沉吟片刻,轉而問道:“你恨他嗎?”
微濃強忍情緒,半晌才回:“曾經很恨,非常恨,但我心裏知道,原澈不是罪魁禍首。如果不是聶星痕中毒太深,他根本不會得手,他甚至不可能闖進主帳……而且他當時刺中腰部,也不是致命的傷口,若是聶星痕沒有中毒,早就動手回擊了,祁湛也根本不會死。”
“看來你不恨原澈,你恨的是我。”雲辰依舊平靜地陳述事實。
微濃搖了搖頭:“我累了,恨不起來了,以後隻想過平靜的日子,不想再看到你們。”
“所以我和你,以後隻能形同陌路?”雲辰似有不甘地追問。
微濃很想笑:“不形同陌路,還能怎樣?做朋友嗎?你的部下、你的死士會同意嗎?就算我不再找你報仇,我也不可能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