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臘月,寒風凜冽,大雪過後的夜裏地凍天寒,漆黑的天空不見絲絲光亮。
亥時三刻,整個祝家村的人,無論男女老少,都舉著火把紛紛前往本村神廟山的山頂,大片的火光將其所經過的夜空也跟著照亮。
祝繁眼見著那片火光離自己越來越近,被綁著的身子不自覺的顫抖起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因為氣憤還是寒冷,亦或是害怕。
由村長帶頭的祝家村人最後停在祝繁麵前,熊熊火光讓習慣先前黑暗的祝繁有些不適應。
“祝繁,你可知錯?”
白胡子老頭村長站在最前頭,用那雙渾濁卻又不失精明的眼睛看著那一身狼狽的姑娘。
祝繁的身子抖得更厲害了,嘴唇輕顫,如鯁在喉,卻不是因為難過。
“錯?”
她冷笑,那雙本該漂亮的眼睛此時卻盛著寒意,朝著圍成一圈的其他村民看了一圈,最後定格在村長祝嶸臉上。
“我從不覺得自己有錯,”祝繁看著眼前人,目光堅定,“兩年前是,兩年後依舊。”
村長神情一滯,下顎繃得緊緊的,好半天才撇開視線擺了擺手,“算了,埋吧。”
今夜之後,他們祝家村便能不再受災了,願神明能原諒他們。
“你們這樣做,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幾個壯漢上前連著綁她的十字木樁一塊抬了起來,祝繁雙目赤紅,看著那一張張冷漠的臉大聲吼道。
最後,她把視線停在了人群中一直低頭垂眸的兩人身上,“爹!難道你就這麼信了他們的話嗎?!我是你的親生女兒啊!”
她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沉著身子愣是沒讓那幾個壯漢將她拽走。
牙齒在抖,手在抖,腿也在抖。
她的話,讓其他人的視線也紛紛轉向了祝諫夫婦以及站在他們邊上的祝繁的姐姐和妹妹。
祝諫一身單衣,本就瘦弱的身子在這寒冬夜裏顯得更加瘦削。
他近乎壓抑地閉上眼,後睜開,掩去眼中的痛苦之色,說:“繁兒,你就別再爭了,你該知道,這就是你的命。”
以命以血祭天祭神明,方能保村中風調雨順,千年來他們祝家村,就是這麼過下來的,誰都例外不得。
“命?”
祝繁看著自己父親那張略顯滄桑的臉,看她那後娘在男人跟前抹眼睛卻無眼淚的模樣,看自家姐妹麵無表情,她忽然很想笑。
“繁繁,你……你就當做件好事吧,別再這樣了,你這樣,讓你爹娘怎麼安心啊?”
站在她娘邊上的張嬸子苦口婆心,說完這話便抬手抹眼淚。
祝繁死咬著下唇,顫抖著牙齒張嘴,眼淚不受控製地順著眼角流下來。
“你說安心?是……我這樣他們不安心,難道非得要我死……你們才都安得了心嗎?!憑什麼?!祝華,你就這麼容不得我,就這麼想要我死嗎?!”
瞎子的一句話讓她成了祭品,然最讓她傷心悲憤的卻是她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祝華!
她不會忘記,就是祝華,帶著一幫子人毀了她藏身的地方,就是她帶人傷了那個人!
對了,他呢?!剛才他被人打暈了,現在怎麼樣了?!
想到那個人,祝繁也沒了心思去計較自己,透過模糊的視線在人群中慌亂地找尋,不想才抬眼,身子就連著架子被那幾個漢子給硬拖到了那早就挖好的深坑邊。
祝繁慌了,顧不得自己,拚命地環視人群,嘶喊道:“他呢?!你們把他怎麼了?!”
若不是那個人,她早在兩年前恐怕就死了,哪裏還活得到現在。
“丫頭,莫不是你到現在還想著那小子來救你?”村長祝嶸看著她,問道。
聽他說及那人,祝繁喘著氣瞪著他,卻是未等她開口,老頭便繼續說道:“別指望了,那小子身子本來就不好,這一鬧騰,保不準能活到什麼時候,就算他身子沒事,這次的事大夥兒也不會就這麼算了的。”
聞言,祝繁的心猛地一涼,連連搖頭,哪裏還顧得上自己,她道:“不……你們不能……你們不能動他!你們……”
“不能?”老頭似乎來了氣,表情變得憤恨起來。
他瞪著祝繁,說:“為何不能?你以為你們犯的是什麼錯?與天為敵,與神明相對,若非他當年將你藏起,我祝家村何以會變成現在這樣?!”
兩年啊,顆粒無收災禍不斷,便是因為眼前這女子,可憐他那孫兒就那般的死了!
“就是就是!”老頭的話似是引起了村民的憤怒,他們一個個的眼神都開始變得淩厲起來。
“祝繁,你明知我們村裏的規矩卻還跟著那祝弧做出這等喪盡天良的事來,現在竟還有臉來指責你爹娘,你還要臉嗎?!”
“沒錯!”跟著有人道,橫眉冷對。
“先生他們能想通那是他們該的,你也不想想是誰害得你爹娘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若不是神明要的就是你,我現在就恨不得打死你這個喪門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