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眼前這個男人的任何舉動都在她心裏掀不起任何的波瀾了,因為,她已經不再是那個眼巴巴渴望著父親對她伸出雙手展開懷抱的小孩子了。
她是祝繁,是懷著滿心的仇恨死而複生的祝繁,她此行的目的,除了複仇別無所求。
祝諫被她眼中的漠然給驚到了,捏緊了袖中的手,抿了抿唇說:“是,我承認這些年是對不起你,可是繁兒,你要明白,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便是爹做錯了事,如今也曉得錯在何處,難道,你就一點機會都不給爹麼?”
除了在婉柔麵前,他祝諫何時這般低聲下氣地跟誰說過話。
那一年,婉柔懷著身子的時候看到曹春花過來跟他說話,當時麵上沒說什麼,心思細膩卻又孩子氣的她晚上便將他趕出了屋子。
那一回,他解釋了好長時間,她愣是不聽,最後他索性守在門口不走,半夜時分婉柔到底是心軟了,這才放了他進屋,卻是讓他睡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地鋪。
除了婉柔,他好像對誰都沒有那般的耐心,便是為他生兒育女的曹春花,他也從未做過那樣的事。
祝諫想,因果循環,如今便是報應吧。
婉柔走後一年,他便娶了曹春花,所以婉柔怪他,怪他在這些年的日子淡忘了他們曾經的日子,淡忘了當初的山盟海誓。
繁兒是那般的像她,卻又那般的不像。
“機會?”祝繁不曉得麵前人心裏是怎麼想的,但她卻很清楚自己此時此刻心裏是什麼感覺,“你讓我給你機會,這些年你何曾想過給我機會?那幾年,我說什麼做什麼,你可曾聽過信過?”
她說了她不喜歡後娘,她說了後娘在他不在的時候打她跟祝芙,罵她是不聽話的野種,她也說了她在外麵打架是因為別人罵她是個沒娘的野雜種。
可是他呢?她爹呢?
“你永遠都隻相信你看到聽到的,”祝繁覺著好笑,“曹春花為你生兒育女,她是你妻子,你跟她和祝華祝鈺說笑時可曾想過周婉柔跟你的兩個女兒?爹,我長大了,不再是以前那個想要你抱的孩子了,就算你現在給我無數顆糖,我也不想吃了。”
她是一開始就這個性子麼?她是一開始就想惹人厭麼?
不,不是的。
“沒錯,”祝繁點頭,吸了吸鼻子,強迫自己甩開心頭的那股五味陳雜之感。
“我承認我以前的確是想引起你的注意,的確是想你能多看我一眼,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不一樣,跟以前不一樣了,我不需要你抱了,也不需要你注意了。”
眨了眨眼,祝繁看著那個人笑了笑,沒有打算再繼續說下去,翕了翕唇後轉身。
眼瞧著人就要走了,祝諫也不知是怎麼想的,動作先於他的腦子做出了反應,繞過書案兩步上前就把人給拉住了。
“放手,”祝繁淡淡地看著他,語氣也淡淡的。
祝諫被她這樣的態度弄得心慌,想也沒想就一把將女兒拉進了懷裏,不顧她的不願緊緊將她的頭摁在胸前。
“繁兒,繁兒爹錯了,你別這樣對爹,爹……爹會受不了的。”
那雙眼,就如婉柔一樣,好似這一轉身,他就永遠見不到她了。
不,他不能。
這是他跟婉柔的女兒,是婉柔拚了命才給他生下的這麼個女兒,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你放開,放開!”祝繁狠狠推他,卻不見他鬆開分毫。
祝諫紅了眼,抱著她哽咽道:“繁兒,繁兒你打我你罵我吧,隻要能讓你泄憤,你做什麼都可以,爹知道錯了,給爹一次機會好不好?”
時光如沙,一點點從指縫流過,當她還是個肉團子的時候他也曾將她抱在懷裏逗弄,也會聽著她用甜甜的聲音喊他爹,時隔多年,他從未想過再次與女兒的親近竟會是這般情形。
那一天,她當著眾人的麵扯著他的袖子小聲喊他爹,她為了他特意趕回鎮上在那等了一個多時辰,那段時間,她雖別扭,卻又聽話,甚至在他遭受流言蜚語之時還擋在他麵前為他出頭。
她的確是跟婉柔不同的,婉柔對他的情永遠都是那般的直接與坦率,而懷中之人,卻是那般的不坦誠。
老太太說得沒錯,這孩子是最像他的,分明心裏藏著事,卻又始終不肯說出口,而如今她總算是說出口了,卻不是在他所想的情況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