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安慰她,想要安慰任何一個人,可是我真的沒有力氣,因為我比誰都難過。
沒有想到,他的情況會變得這麼糟糕。似乎是因為感覺到了自己的眼睛的問題,他如今吃的藥比從前更多了,我洗完澡出來看到他又吃了一遍藥,記憶裏之前已經吃過了,我趕緊攔住他:“怎麼了?怎麼又吃了?你不是吃過了嗎?”
陸彥回也不說話,把瓶子往邊上一推說:“我忘了。”
“是你忘記了,還是你故意的?”
他沒有吭聲,我走過去抱住他的頭,把他埋在我的懷裏說:“陸彥回,咱們慢慢來,該怎麼吃藥就怎麼吃藥,吃多了未必就對病情有幫助,說不定還會適得其反,你按照黃耀的囑咐來,如果你感覺到不舒服了,感覺到自己的眼睛越來越差了,沒有關係,有我呢,你把我當做你的眼睛就好。有我呢。”
陸彥回緊緊地抓著我的胳膊。病情嚴重,讓他的性格變了很多,之前沒有太明顯的時候,他還經常安撫我,表現的若無其事,可是真的走到了這一步了,他還是會不能接受。
人性本如此,怪隻怪,命運對待我們太過殘忍,讓我們無力反抗。
我覺得他開始有些抗拒去醫院檢查,我對他說:“去黃耀那裏看看情況怎麼樣了吧,至少得看看那個腫瘤如今變成什麼樣子了,總不能一直這麼拖著,吃藥歸吃藥,其他的辦法再嚐試看看,不一樣要手術,不然定時地輸液,打針,或者別的治療手段,能拖延最好了是不是?”
“我不去。”他聽了我這話卻是翻了一個身,我說:“怎麼了,隻是去檢查一下而已,沒有別的事情,說不定還會有好的轉機呢,如果你不去,那怎麼知道?”
“何桑,不會有的。”他又翻身回來,臉朝上麵,眼睛是閉著的,也不看我,隻是對我說:“我自己心裏有數,我恐怕真的難熬太久了。遺囑我其實已經寫好了,放在律師那裏,如果我突然有個三長兩短的,他會來找你的,到時候你就……”
我啪的一巴掌拍在他的臉上:“說什麼遺囑?我不要聽,是誰當初答應我每天都過得開開心心的,現在張口閉口就是死死死,像什麼話?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陸彥回嗎?我記憶裏麵的陸彥回,最了不起了,即使身在被動的局麵裏,也有扭轉乾坤,把一切局勢把握在手裏的氣勢,不是你現在這樣的喪氣樣子,你拿出來一些鬥誌來好不好?病魔是魔鬼,可是如果你的意誌力足夠強大,再可怕的東西也不過就是浮雲。”
他仍然閉著眼睛不肯講話,我摸了摸他的臉說:“就當是為了我,把我當做你的一點點動力,為了我活下去,好不好?”
陸彥回的眼裏有眼淚流出來。
他徹底看不見是在一個陽光非常好的早晨,我起來得早,想把窗戶打開透透氣,簾子拉開了以後,房間裏麵一片明亮,連地上細碎的塵埃都能夠看得到。時間不早了,我就想叫陸彥回起床吃早餐,推醒了他之後,陸彥回睜開眼睛,然後說的第一句話是:“何桑,把燈開一下,我不太看得清楚。現在才幾點啊,大半夜的你幹嘛要叫我起床?”
他說完我整個人就愣住了,我環視了一下這個明亮的可以看到每一個細節的房間,他對我說“把燈開一下。”
我捂住了嘴巴,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沒有發出哭的聲音。
陸彥回這個時候也意識到了什麼,他坐了起來,茫然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前麵,然後摸到了我的臉,和我臉上的眼淚,他又把手縮了回去。理智如陸彥回,肯定已經猜到了發生了什麼,果然他閉上了眼睛又重新躺了下去,我把他拉起來:“站起來。看不見了又怎麼樣?至少人還活著,還有什麼事情能夠比活著更加重要的?”
我把被子一下子揭開,用了大力氣把陸彥回給拉了起來,他要掙脫我的手,我死活不肯放手:“我幫你穿鞋子,然後帶你去洗漱。”
我想幫他把拖鞋穿好,他腳下卻不肯,用力地提了一下,正好踢到了我的胸口,我整個人往後麵一坐,坐到了地上。胸口那裏隱隱發痛。他顯然意識到了自己做了什麼,趕緊光著腳下床想要來扶著我,可是摸了半天也沒有找到我在哪裏,我忍不住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他一下子抱住了我:“何桑,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踢你的,對不起對不起,我弄疼你了吧,你打我罵我吧,我怎麼踢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