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首悠揚的兒歌,調子輕靈,細節之處帶著些低婉悠揚,女孩子的聲音也足夠好聽,隻是唱的不那麼連貫,仿佛是一隻隻碎片,在被慢慢撿起縫合。
隻有四句話,反複來去,在沈信的心頭轟然炸起一片塵埃。
那一片塵埃裏,沈信的臂膀上這麼多年,頭一次起了一片雞皮疙瘩,他的身體異常僵硬,緩緩地轉過身去,天光透過窗戶,照射到那雪白的床上。
病床上,女子的小臉在高燒的折磨下,熱得通紅,頭發還是濕的,大約是回酒店清洗後不多久就病發了,而她的雙眼緊閉,在唱完那首歌後,隻是反複念叨著兩個字。
“媽……媽……媽媽……”
還是碎片。
她的記憶並不完整。
沈信一步一步走向她,麵色很冷,冷得讓人心驚,宛如冬天飄雪前的雲,但是隻有他知道,那一刻,他的感情熾熱得要燒掉所有理智。
他拚命壓製,方能壓製住這樣澎湃的心緒。
“你是誰?”他低聲問。
女子並不回答,隻是重複著那個調子:“……牽著……牽著我的手……回家要過水上橋……”
沈信的嗓子像是被什麼東西壓製住了,出來的聲音沉到沙啞,“你是不是她?二十六號……二十六號……你是出現在那條街上的女孩嗎?!”
他的手伸過去,想要撩開她黏在肌膚上的頭發。
女子卻無法與他對話,聽到了這樣的問詢,她似乎很想睜開眼,可她的神思糊裏糊塗,眼皮很沉重的模樣,他開口,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二十六號……珩陽……珩陽……”
沈信隻覺得心中的弦,已經繃到了極致,“你想要說什麼?”
女子半晌才吐出這樣一句話,“珩陽街夏虹胡同二十六號……媽媽……是你教我背下來的,我一直記得家在哪,可你已經不在家……”
沈信就這樣僵在了原地,看著女子伸出了手,慢慢地摸索著,最終握住了他的手腕。
女子輕輕喟歎,道:“媽媽,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沈信的心裏如山洪傾覆整座城,如火山噴湧而出將萬物化作灰燼。
他反手將女孩子的手緊緊握住,莫名發現自己的眼裏竟都是淚。
漫長的尋找和惦念,在生命的曆程中,已經形成了一種執念,也許剛見的第一麵,無關愛情,無關風月,卻有著天雷勾動地火的效果,帶來失而複得的喜悅。
他輕輕抬頭,看著天空上閑散的雲集散不定,悠悠飄過。
他知道,自己的女孩兒,找到了。
寧如杉尚且不知道,自己的生活,便從這一刻起,有了極大的變化。
現在的寧如杉也仍然不知道沈信究竟是從哪一刻喜歡上了自己,這個問題她總有一天會去問,她眼下需要麵對的主要問題,是滅魄已然虎視眈眈,沈信固然有能力抵抗,她也不能去拖沈信的後退。
學習空手道要更加努力了,平常不論去什麼地方,都要更加謹慎些。
埋藏在心底的回憶暫時不會被人掃開灰塵掀起,沈信也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他的手輕輕磕在膝蓋上,吩咐道:“開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