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早朝,最後終於亂哄哄散了。
沈醉強作鎮定,挺直了腰背,扶著掌印太監高仁貴的手,在眾臣的恭送中回了無儔宮。
宮門前,已有近侍的四個女官帶著宮人跪迎。
這四個人,分別喚做梅裳,玄裳,羽衣和竹衣,都是從小由楚雲城親手調教出來的一等一的人精。
沈醉過的每一天,一言一行,一顰一笑,都要這四個人八隻眼睛的監督之下。
打頭的梅裳,向沈醉見了禮,匆忙起身,小步上前,從高仁貴手中接下沈醉的手,“聽說陛下今日早朝摔倒了?可有大礙?”
沈醉到現在兩條腿還是軟的,白了她一眼,“消息傳得可真快啊!”
梅裳無視,“王爺剛才命人送了一瓶府中秘製的跌打藥油來,說您若是哪裏不舒服,就務必用了。”
“他怕朕一不小心摔死了,沒人給他撐門麵了?”沈醉另一隻手扶著腰,歪歪斜斜登上台階。
梅裳微笑,“三年來,陛下終於了解王爺的心思了。”
沈醉哼唧,“替朕轉告你們王爺,禍害活千年,他死了朕都不會死!”
回了內殿,她和往常一樣,張開雙臂,由著幾個女官埋頭替自己換下沉重的帝冕皇袍,穿上日常輕便衣裙,目光從這幾個人頭頂上掠過,眼珠子悄咪咪滴溜溜轉。
九方弦既然能輕鬆出了無間獄,那麼進皇城來就可能是分分鍾的事,絕對不能坐以待斃,必須想辦法逃走!
但眼前這四個女人,一個比一個厲害,一個比一個不好惹,不但心細如發,而且功夫也是一等一地好,自己不會武功,又沒有可以完全信賴的人,若是想從這四個人的監視之下逃出楚雲城的掌心,簡直是癡人說夢。
怎麼辦呢?
沈醉的眉頭不自覺地凝了一下。
隻是這一個瞬息間的神情,卻被人捕捉了去。
玄裳替她係領口扣子,眼皮子也不抬,有意無意道:“聽說那個九方弦根本不是人,是個北域的妖魔啊。”
羽衣點頭,“沒錯,三年前貓兒廬圍剿,有人曾親眼見過,他的身形那麼高,爪子那麼大,獠牙那麼長,還生著一條大尾巴呢。”
竹衣笑道:“喲,那可不就是大尾巴狼嘛!”
羽衣陰森森神秘道:“若真的隻是條大尾巴狼,還用得著咱們王爺出手?那是貪狼餘孽!是北域的妖魔!”
玄裳瞥了眼沈醉,“所以說啊,咱們陛下還是要緊緊跟在王爺身後,才是最妥帖的。”
梅裳將手中腰帶重重一緊,勒得沈醉吭哧一聲,“就是啊,回想當初,第一眼看見咱們陛下的時候,渾身上下沒幾塊好皮,滿身的血汙,昏迷不醒,真是不知到底是被那畜生怎樣淩虐禍害的,若不是王爺宅心仁厚,出手相救,隻怕咱們也沒這個福氣在這裏替陛下更衣了。”
她說得痛心疾首,可揭起傷疤來卻極是爽利。
沈醉被她們提起舊事,心頭一沉。
三年了,她隻記得他有一雙玄冰般眼睛,深不見底,如大雪中的蒼穹,無盡灰藍,隻要看上一眼便會著魔。
當初,她的魂魄飄搖無依,落入這副身子中時,渾渾噩噩,已是前塵盡忘,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從哪兒來,偶爾淩亂的記憶也是支離破碎的。
而這身子,正是那人精心飼喂多年的藥鼎,用來治他天生的魔症。
貓兒廬三日,她跟那個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早就不記得了,從昏迷中醒來時,已是落入楚雲城手中,腳上,戴了隻永遠摘不下來的合歡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