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府。
案台的一角擺放著一樽暗金色的博山爐,青煙嫋嫋升起。而正中央攤著一卷地圖,翹起的邊角有些微微泛黃。申辰恪站在台前,凝視著地圖久久沒有言語。
半晌,靖北王指了指地圖示意他,那是一個紅點,正是晉南。
“我知道親王在想什麼。”申辰恪別過眼,淡淡開口。
聽到這,靖北王皺緊了眉頭。
“親王的意思,辰恪明白。”像是想到了什麼,申辰恪輕輕搖了搖頭。“可這江山,姓孟。”
“彼竊鉤者誅,竊國者候。”靖北王輕輕嗤笑一聲,“申將被人暗地裏稱了那麼多年的申候,可還是看不清這局勢。”
晉南,位居盛安西部,地理位置極衝,戰略形勢天成。營川高原以西、南瀕臨思行河,東有隴南山,北有護國長城,謂之“表裏山河”。
而靖北王主要軍隊就駐軍在晉南。
晉南位於明臨和盛安的交界處,不誇張的講,若靖北王倒戈,明臨軍隊若進入盛安,從南從北調集軍隊也根本來不及,並且從晉南快馬加鞭向東直入,不出十天便可抵達京城。
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新帝登基,對於手足都是趕盡殺絕以鞏固地位,但當今聖上卻是實打實的重情之人,即使當年靖北王和武康王也極力爭奪皇位,甚至靖北王還多次欲加害他,可還是將晉南這樣重要的戰略要地分給了靖北王。
當真是不怕叛變了。
也確實是這樣,靖北王早些年確實本本分分護守邊關,感念著皇上的不殺之恩和手足之情,可最難是人心。
有著令人豔羨的強大軍隊,占據著得天獨厚的戰略要塞。一切仿佛都在告訴靖北王,你,就應該坐擁江山。誰不想成為九五之尊,天下臣服?這也應當是靖北王離那位置最近的時刻,通敵叛國便是最好的選擇。
更何況最近明臨派人偷偷來到過晉南,說是願廣結善緣,但明眼人都看的出來隱隱是想要納入麾下的意思。
算起來靖北王和申辰恪二人關係不錯,當年奪嫡時,申辰恪也是站在靖北王這一邊,若不是靖北王野心太大,早已引起先王不喜,靖北王和當今聖上年紀相仿,都才華橫溢,竟分不出個高下,其實奪嫡勝出也算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偏偏先帝晚年追憶與淑妃的點點滴滴,覺得確實算是對不起他們一家,心懷愧疚的先帝將這種彌補的情感轉移到了五皇子,也就是當今皇上的身上。
先帝臨死前,傳退位詔書給親信,聖旨上明明白白寫的是立五皇子孟行疆為帝,靖北王明明帶兵征戰有功,以為這皇位應當坐的穩了,卻沒想到先帝在他出征戰後之間定了結局。
明臨派來的那些說客其實說到底也沒有說些什麼,隻是靖北王自己骨子裏對皇位的渴求和向往一下子就被挑起。
靖北王年關回京,聽到宮宴下的一些奴才私底下喚申辰恪為申候,他便大致猜出申辰恪也有逆反之心,便多停留在京城半月,私下和他見了幾麵,算是回到當年誌同道合的狀態。
可有誰知他今日又如此猶豫,大約是女兒入宮為妃,若計劃敗露,連累的人就不止是申府了。
靖北王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看了對麵的申辰恪,斟了滿滿一杯酒,一滴不剩地喝了下去,醉眼朦朧地說:“你就那麼想一輩子寄人籬下,和那個江晟淵在朝廷上爭個臉紅脖子粗?辰恪,我們倆相識那麼多年,我太了解你,你不是個安於現狀的人,你有更多更好的選擇,就取決於你怎麼想了。”
“你平日裏素來是天不怕地不怕,怎麼如今卻有些放不開了?被什麼束了手腳?”
“我倒是聽說江晟淵的女兒回來了,不久後就是宮宴,若孟行疆有意指婚皇子,江家就算做了其靠山,那時我們要再做,可就難了。”
“你且好好想想罷!”
一席話下來,申辰恪有些動搖,女兒如今一路高升,前幾日宮裏才傳回消息,說淑妃娘娘診出喜脈,他自己固然可以拚上一拚,闖上一闖,那女兒呢?夫人呢?自己的外孫呢?
代價有些大了。
但靖北王的一番話確確實實勾起了申辰恪骨子裏年少時的一腔熱血,大約每個男兒心中都有一個想要征戰四方,輾轉沙場,最後一統江山的豪氣夢想。
申辰恪眯了眯眼,實在是讓人心動的無法拒絕啊......
“也罷,人活一世,總是要博上一搏。”申辰恪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但若細細看去那笑意又未達眼底,一閃而過的狠厲讓人不覺有些膽寒。
靖北王心裏卻是暗自舒了口氣,目的總算達成了。
不知何時起的大風吹著樹葉沙沙作響,靖北王看向窗外,上一秒的雲間還透著刺眼的陽光,下一秒仿佛就要傾盆大雨而下。
六月的天,總是變幻莫測。
而這江山,很快也要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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