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飄雪的日子,瑞雪霏霏,一絲絲,一縷縷,落在翠瓦上,棲在草木間,輕輕軟軟,飄飄渺渺。
朱漆府門外,碧環搭手扶我登車,口中不住埋怨,“二小姐,您的妝扮太素雅,是犯大忌的,還是回府改換服色吧!”
低首打量自己的裝束,的確是素雅至極――烏黑長發隨手纏綰,髻間簪著一朵小小的白菊,孝服之外,罩著一襲月白色的觀音兜,一張素麵,未施粉黛。
“是麼?”我隻是笑,心中自語喃喃,“這就是我想要的結果,觸怒皇上,降罪於景熙。”
“不然,奴婢替您抹點胭脂。”說著,小丫頭從袖中掏出一隻錦盒,用指尖沾了沾,伸到我麵前。
“不必了。”我淺淺一笑,“時辰不早,啟程吧。”
車駕起行,向九重天闕的方向駛去,朱牆翠瓦,鳳閣龍樓,一切都籠罩在紛紛揚揚的瑞雪之中,那麼朦朧,那麼夢幻。
那一天,是崇泰元年十一月初八,是值得我牢記一生一世的重大日子。
丹鳳門外,參選佳麗已然列隊排好,我算晚到的,將刻有姓名籍貫的銘牌遞給值守的內宦之後,我也依樣畫葫蘆,步入隊伍中站好。
人常說,三個女人一台戲…這兒有成百上千的女人,自然是熱鬧過戲園子的。
隊伍之中,一身孝服的我分外礙眼,與那些翠紅柳綠、花枝招展的女子顯得格格不入。
“你瞧她,連一件像樣的首飾也沒有,定是選不上的。”站在身側的女子對我指指點點,滿臉嬌氣,“而我就不一樣了,我的外祖父是魏丞相,父親是中書侍郎…瞧見我頭上的珠釵了麼,每一件都逾百金呢!”
“是啊,好漂亮呢!”周遭數人齊聲附和,“淩大小姐就是不一樣!”
“你們也不差嘛!”那位淩大小姐笑得嫵媚,“一位是禦史的千金,一位是大學士的掌上明珠,不像某些人,一臉窮酸樣,還一股羊騷味呢!”說著,故意推了推站在她前麵的女子,“喂,離遠點,別將臭味沾到我身上了。”
素來不喜囂張跋扈之人,我正欲開口辯解,卻被另一妝容古怪的女子搶先,隻見她抬手直指淩大小姐,口中嘰裏咕嚕說著什麼。
“她,她是妖女,在念咒呢!”不知何人驚呼一聲,嚇得周遭眾人齊齊退開。
見眾人遠離,那古怪女子嘿嘿一笑,又用流利的漢話道,“你們這些人,最喜歡欺負弱小,哪有一點大家閨秀的風範!”
“本姑娘就是喜歡欺負弱小,你管得著嗎?”始終學不乖的淩大小姐連連嗤笑,“瞧瞧自己的模樣吧,就憑你也妄想入宮參選,一步登天?”
“我是永寧宣撫使的女兒,有蜀州刺史的推薦函,家世門第不低,你們若能當選,我亦能夠!”
見她們爭得不可開交,負責值守的小黃門出麵說話,“這兒是宮門禁地,慎言慎行!”
場麵頓時冷清下來,個人回到各自的隊伍之中,這才發現那位氣盛的永寧兒女就排在我身後。
見我瞥她,她爽朗一笑,“其實你穿素服也很好看,別跟她們一般見識。”
微微欠身,我讚道,“你,很有膽量!”
“隻是看不慣她們。”
“對了,你叫什麼?”我輕聲笑問。
“納吉雅蘭。”她撩了撩繡有清雅蘭花的頭帕,羞澀一語,“你也瞧見了,我是夷人。”
“我沒有門第觀念。”說著,抿嘴笑歎,“你的名字裏也有一個‘蘭’字,和我姐姐一樣。”
“你呢,你叫啥名?”
“可馨,伊可馨。”
心直口快,納吉雅蘭拍手笑道,“太好了,終於可以認識一個真朋友了!”
等在丹鳳門外半個時辰了,才有內宦指引參選佳麗步入宮中,去往靜怡軒驗明正身。
靜怡軒前,長長的名冊被依次翻開,當眾宣讀參選者的名字籍貫,我這才得知那位淩大小姐的閨名是淩晚晴,禦史的千金喚作孫菁貞,大學士的掌上明珠是郭燕燕。
“可馨,你的家世不一般啊。”雅蘭在身後小聲嘀咕,“不然不會和她們的名字擺在一起。”
略微勾唇,我晦澀一笑,“自小就是孤兒,無父無母,半月之前,最親的姐姐也離我而去…現在的我,孑然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