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該如何?”蕭元尚搶先一句,“就該一箭射死朕嗎?”
“你,你是忤逆子!”
唇畔的笑容由快意變成苦澀,蕭元尚恨聲道,“是,朕是忤逆子,隻因為你不是一位慈祥和藹的父親…你起兵叛亂謀反,哀帝命人捉住朕與蕭昭瑞、蕭昭福三人,你是如何對待他們的,又是如何對待朕的――蕭昭瑞是嫡長子,你退兵百餘裏,棄守十座城,將他換回;蕭昭福是次子,你命李翰忠單槍匹馬殺入敵營,將其救回;而朕呢,你是如何對待朕的,難道忘記了嗎?朕被綁縛在城樓上,哭著喊著,讓你營救,可你呢…你打馬上前,挽弓搭箭,箭簇指朕的眉心…哼,也算是老天開眼,那一箭緊貼耳畔飛過,就是那一箭,徹底刺破了你與朕的父子情!”
“業兒,不是這樣的,那不是寡人的本意!”太上皇的嗓音低啞了。
“一晃過了很多年,朕也想過無數次…當時,你為何不救朕…難道隻因為蕭昭瑞與蕭昭福是正室原配的兒子,而朕的母親,地位低賤,命如草芥嗎?”
“不,不……”太上皇踉踉蹌蹌,不住後退。
“皇上,求您別說了。”不知哪裏來的勇氣,我猛地扶住太上皇。
“放手,快放手!”蕭元尚上前拉扯,用其蠻力將我抱起,隨即大步離開。
“你,你……”
不曾理會我的踢打,蕭元尚冷眼對視,咬牙切齒,“伊可馨,你的事情還沒完結呢,竟敢跑到這兒強出頭,看朕回去之後,如何處置你……”
蕭元尚的氣力極大,徑直回了秋華宮,將我重重摔在床上。
“真想不到,你是那麼下賤!”他寒著眸眼,語聲清冷,“連朕的父親都要勾引,卻拒朕於千裏之外。”
“我―沒―有!”逐字逐句自唇間迸出。
“哼,沒有才怪呢!”他怒視我,牽起一抹邪意十足的笑,“就算你主動獻身,那老東西也不會喜歡你的,他身邊從來就不缺女人,是不會對你這樣的殘花敗柳感興趣的!”
“你說夠了沒有!”我一臉冷然,高聲喝斥,“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樣,你在侮辱他人的時候,何嚐不也是在侮辱自己!”
“朕是在侮辱你,那是因為你對朕不忠不義!”他仿佛餓狼在嚎叫,表情嚇人。
“我若不忠不義,就不會救你!”說著,解開係在咽喉間,遮
羞用的絲帶,指著那道猙獰的傷疤,厲聲質問,“這傷痕是怎麼來的,你比我更加清楚,我以為你死了,一直都在內疚,一直都在懊惱,可你呢…你讓我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你讓我一次又一次的痛苦!”
“那,那不是朕的本意,其實朕……”一語未完,他好似著了魔,不住用額頭撞擊床柱,還歇斯底裏的大喊大叫,“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其實朕也很辛苦,很痛苦……”
他的舉動讓我害怕,慌忙起身,欲攙扶。
瞧見蕭元尚性情大變,納吉雅蘭似乎並不驚訝,遂囑咐跟隨左右的內宦道,“皇上累了,需要休息,快些將其攙扶回乾明宮。”
“是,娘娘。”兩名身強力壯的內侍上前,挽住蕭元尚的臂膀,將他死死架住。
“你們,你們這是幹什麼?”事有蹊蹺,我挺身攔阻他們,攥住蕭元尚的衣袖不放,“皇上說自己很痛苦,就應該宣禦醫過來診治。”
“妹妹,你怎麼忘記了?”重重握住我的手腕,納吉雅蘭勾唇一笑,“本宮就是醫女出身,早有良方解除皇上的痛苦,你無須憂心傷身,本宮這就帶皇上回乾明宮醫治。”
瞧她那副奸詐的神情,定是不懷好意的,又想起那烏特說過的話語,他說納吉雅蘭會媚術妖法,能蠱惑人的心神,便大嚷一句,“這絕對不行,還是宣請禦醫為上策!”
“怎麼,你對本宮的醫術沒有信心嗎?”她的眼眸瞬時清冷。
“不,不是這樣!”實在不好當麵揭穿,微微欠了欠身子,答曰,“可馨對禦醫院的運作也略有了解,皇上不適,必須有三位以上的禦醫一齊診視,共同商榷之後,才能開方下藥…若吉妃娘娘擅自用藥,怕是不好交待吧!”
不等納吉雅蘭言語,蕭元尚反而搶先一句,“你,你懂什麼…朕最為相信雅蘭…朕是死是活,無需你來記掛惦念,你這個,朕恨你,恨你!”
“聽見了嗎?”納吉雅蘭挑釁似地一笑,“皇上對本宮深信不疑,你還有什麼話兒好說?”
不知納吉雅蘭給蕭元尚灌了什麼“迷魂湯”,他如此維護她,見他們恩愛無比,我也無話可說,退後一步,福身行禮,“是可馨多慮了,也多疑了…可馨恭送皇上與吉妃娘娘……”
夜裏,下雨了,水珠密密地打落在瓦上,滴答作響,惹得人不能安睡。
素來不喜雨中的秋華宮,因為它的琉璃瓦,因為它的蓮華玉磚…聽人說,深宮內苑是最多冤魂的地方,那塊玉磚就是最真實的寫照,上麵沾過孝宣皇後的鮮血……
赤足下床,推開殿門,果然又見血一般的殷紅。
“主子,夜深了。”秋霜迎了上來,臂彎間搭著一襲絲袍。
“我想出去走走。”
“是現在麼?”她將絲袍披在我的肩頭。
“是啊,睡不著,心裏很亂。”
若是平時,她一定會阻止,可今夜……
“奴婢去取雨傘。”
“不必了。”說罷,赤著足,步入煙雨蒙蒙之中。
見我舉動瘋狂,她也跟隨而出,疾聲勸慰,“今天下午,您與皇上以及吉妃娘娘的對話,奴婢都聽聞了…說真的,他們不值得您如此!”
“不是為了他們!”瞥了眸子,悵然一笑,“反反複複的,我在思索,人的心智是不是真的那麼容易被蠱惑,是不是真有魂魄存在於世間……”
“為何會想起這些?”秋霜麵露不解之色。
“總覺得這秋華宮在夢裏出現過,總覺得我屬於這兒,又不屬於這兒……”
“主子,您定是太勞累了,所以才會胡思亂想。”
“是麼,也許吧!”說著,將眸光投向墨色的夜裏。
遠遠的,似乎有火光閃現,忽明忽暗的。
“那是什麼?”我抬手指了指。
秋霜的回答很簡單,“可能是巡夜的侍衛,手持的燈籠。”
“不,不是,一定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