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沐雲鵬得知安兒的師傅早兩日下山了,須得今日傍晚才能回來,所以決定明日再啟程,安兒的病情也需問過柳神醫,他才能安心帶她回去。此番回去要想再能如此自由出府,隻怕是不易了,於是決定陪安兒一起去穀底走走。

山後的溪穀是沐安很喜歡的地方,但因為去往穀底的道路陡峭險峻,她自己無法獨自前往,每次都是大哥施展輕功帶她降落穀底。

午後,秋日金色的陽光下,層林盡染,微風和煦。山崖邊沐雲鵬輕摟著沐安徐徐飄落,仿若畫中的仙子般,靜謐而柔美。

降到穀底,沐安小臉緋紅的退出大哥的懷抱,扭頭向前急走了幾步,此刻沐雲鵬懷中還飄盈著剛剛退去的,似有如無的少女微香,望著前方沐安嬌羞的背影,似有一瞬間微醺恍惚。

又有許久不曾來過,沐安有些小小的雀躍,一路分花拂柳小跑而去,還不時的回頭向大哥盈盈而笑,衣袂翩翩,有如嬌花,又若彩蝶

沐雲鵬溫柔的笑看著安兒,白雲蒼狗,滄海桑田,唯願她此生靜好,不染風霜。

來到溪邊,沐安在岩石上抱膝而坐,素手輕潑著石下的溪水。

“水太涼,又忘了自己的病了?”沐雲鵬皺眉的阻止。

沐安笑笑的收回手,俏俏的看著坐在身邊的大哥,心間泛起了微甜微澀的莫名滋味。她若不是沐家的小姐,他若不是她的大哥,該有多好啊。可若真這樣,她和他會有緣在這茫茫世間認識,交集嗎?也許她也會如許多女子一般,在閨閣中寂靜長大,再嫁給一個不曾謀麵的男子,就此一生。

可還會有一男子如他般細心嗬護關懷?天涼時,他總是第一個囑咐梅兒給她加衣;天熱時,他常會從外帶回一些消暑的小吃偷偷給她。她偶爾的難過,他也總能察覺,默默安慰。小時候一到入秋,父親就會派護衛送她去青風山,入春時再由護衛接回。

她還記得有一次出門前,哥哥牽著她的小手,在她耳邊咬牙定定的說:“安兒,我決定去學武,這樣以後每次都可以由我送你去了,你等著!”誰能想到堂堂太傅家的獨子,棄文喜武竟源於這樣的心願?

秋日的青風山,碧空如洗,浮雲逐風。山穀裏雀鳥歡鳴,金菊芬芳飄過四野,夾帶著那些難言的隱秘心事

落日餘暉中,兄妹二人回到了竹屋。此時柳神醫也已經回來了,隻是神態間有些疲憊。

沐安關切的詢問“師傅,可是有何不適?”接著又向門外尋探道:“咦,這次漫師叔怎麼沒與師傅一道來?”

漫師叔據說是師傅的師妹,師傅每個月十五都要下山兩天,而後師叔會和師傅一起上山來住幾天,再離開,少有間斷。不知為何,師叔每次來都是蒙著麵,沐安雖從未得以見過其真麵目,但還是可以從那稍稍露出部分看出,師叔是一眉目如畫的女子,隻是身形有些羸弱。

柳神醫搖搖頭“我沒事,隻是你師叔她有些不適,這次就不上來了。”

聽說師叔不適,沐安緊張的還想詢問,卻被師傅擺手製止了,神色疲倦,不願多說。隻是轉身向沐雲鵬問道:“你此番可是來接安兒回去的?”

“正是”沐雲鵬正色道:“家父囑我代為詢問,二妹的病情可否已穩定無礙?”

“安兒的寒毒暫時已不會再發,隻要每月按時服用一顆藥丸,注意不沾寒涼事物,就無需再上山來了。但要徹底治愈,還需時日,到時為師自會去找你。”說罷從懷中拿出一白色藥瓶交到了沐安手中。

沐安知道師傅這麼多年來,一直都在為她研製徹底治愈寒症的藥,雖麵冷卻心熱。想到此去不知多久才能再相見,不禁紅著眼眶靠到了師傅懷裏。

師傅微微有些皺眉的低頭笑道:“都多大的人啦,梅丫頭和你大哥可都在這瞧著呢。”

隻見梅兒和大哥都在憋著笑看她,沐安趕緊把緋紅的小臉撇了過去,小聲訴道:“再大也是師傅的徒兒。”這下,在場的人再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沐安更是無地自容的跺腳跑了出去。

歡愉總是短暫。隔日一早,主仆三人就告別了師傅下山去了。

山下沐府的馬車已在等候,一車,一騎,一行人心緒各異的踏上了回京的旅程。

沐安在車上依依不舍的卷簾回望著。剛剛還在眼前的鬱鬱青山,隨著車輪不停的向前轉動已漸漸退去渺小,彷如那些隨著成長而漸漸褪去的青澀時光。

沐雲鵬在馬上凝神注視著遠方。沐安和雲依都已及笄,家中陸續開始有人上門來提親。京城裏局勢風雲莫測,半年前皇後的獨子太子忽然病斃,皇上至今還未立儲君。一眾皇子中隻有陸貴妃所生的三皇子恒王端木軒,與沈昭儀所出的五皇子睿王端木彥最為出眾。端木軒的背後有著他舅舅當朝丞相陸林風為伍的支持者。

而端木彥則聲名赫赫,他兩次請命出征,一次平定和收服了西陲小國西池國,一次率二十萬大軍擊退了南方鄰國孜國的進攻,並奪下了其兩座城池。其在朝中也一眾欣賞追隨者。兩位皇子都還未娶正妃,而以父親在朝中的中立的地位,隻怕兩位妹妹的婚事,都會成為二位皇子的棋局。想到此,沐雲鵬不禁皺眉,拽緊了手中的韁繩。

京城,皇宮內,朱牆似血,碧瓦生寒,宮門疊疊,靜謐莫測仿若那無底的深淵,吞沒著人心。

此刻流光熠熠的朝德殿內青國的皇帝端木弈和皇後慕容玉端坐於上,下方殿前玉身叩首的兩道身影正是恒王端木軒及睿王端木彥。二人皆是鬢如裁,眉如畫,錦衣玉帶。隻是端木軒神色稍顯陰鬱傲然,而端木彥則蘊藏深沉勃發。

二人跪道:“參見父皇,母後。”

“平身吧。”皇帝端木弈的聲音蒼老沙啞,半年前太子的突然病斃,對帝後打擊沉重。端木弈目光沉沉的注視著自己麵前這兩個最出眾的兒子,近日朝臣們都在熱議奏請立儲之事。二子之中,他是屬意五子端木彥的。

因為三子端木軒驕躁有過,沉穩不足。而其舅舅陸相心機老辣,這半年來更是黨羽漸眾,將來恐外戚幹政,後患無窮。而五子端木彥心思細密穩練,已具逸群之才。隻是若要立他,還需契機,而這契機,就要看他自己的了。

“軒兒,彥兒,你們府中都還沒有正妃,近日你們的母妃向朕與皇後請示為要你們選妃。下月十五是你們母後的千秋,到時會邀請朝中大臣的家眷出席,借此機會為你二人選妃。”端木弈徐徐道出此次召見二人的目的。

“兒臣遵旨。”端木軒和端木彥立身俯首齊聲道。

“嗯,都下去吧。”皇帝慵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