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才那樣的情景,於一個心清如水的少女,他很清楚的知道意味著什麼。既然無論如何都驚嚇到這小姑娘了,他又何必越描越黑,不如都認了下來。
倩兒聞言這才如暗自鬆了口氣,便頭也不回的甩開他二人往渡橋頭奔去。
眼瞅著倩兒走遠,素潔的身影消失於茫茫人海中,榮帝這才鬆開天放,見他彈了彈被抓得起折皺的衣袖,涎著臉訕笑:“表哥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倘若將來有緣再見,我敢打賭,那小姑娘一定鍾情於你。”
榮帝抽動著嘴角想要爭辯,卻覺他雖是被天放捉弄,可確實是在不經意之間輕薄了那小姑娘,而且,他適才死拽天放委實有些過激,怨不得天放還在打趣他,因而別開臉,沉默不語。
天放隻當榮帝真動了氣,反正也是鬧夠了,便打了個哈哈自顧自的吃花酒去,榮帝這才抬了腳步,卻被絆住,低頭一瞧,竟是那女子遺下的油傘,他便拾了起來,輕薄的傘麵,不曾印花,卻題著一行章草小字: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其筆力持重沉穩,提捺間蠶頭雁尾,一看便知並非是出自閨中弱質之女子,應是出自書法上頗有修為的名家之手。
會是誰在她的油紙傘題字?
父兄?
親族?
朋友?
還是戀人!?
可她還是尚未長開的小姑娘,年紀這樣小,又生得並非是傾人城國……不知為何,榮帝非常不希望她心裏有了人,亦或是許了人家。
難道就因為適才抱了個滿懷,還有意外的一個吻。
似乎,他還從不曾吻過一個女子的額心。
那種看似清清淡淡十分意外卻回想起來一次要比一次甜蜜的感覺,竟是破天荒的頭一次,他這樣想,隻覺連緊抿的薄唇都是溫熱的,懷抱裏似乎還殘存著她清新甜美的香氣。
她真是可憐,又可愛。
他記住了她,卻對他們的再次相見並不抱任何希望。
學士府
“一入侯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分明是女孩兒家嬌滴滴的聲音,倩兒一麵打簾子,一麵四下裏張望,心裏曉得是表舅舅家的女兒馮表姐。
“玉兒,你上哪兒去了,整個學士府都快被掘地三尺,翻了個底朝天。”
“今兒是老太太的盡七,前頭那些人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大驚小怪,弄得人仰馬翻。”倩兒心裏本就憋著一肚子氣,聽得表姐如此一說,愈覺氣不打一處來,便劈哩啪啦如灑豆子一般倒了出來。
“哎喲,小姑奶奶,我這招誰惹誰了,早知道你們家比我家裏鬧得還雞犬不寧,我才不來這裏點眼,省得自討沒趣。”
馮表姐其實也憋著一肚子委屈,本是來找倩兒拿個主意,卻撞在表妹氣頭上,合該讓著點,可她管不住自己,心裏就是極明白,嘴上也要爭個贏。
眼見表姐氣得臉紅脖子粗拔腳便要離開,倩兒連忙拉住她,陪笑道:“好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太太這一走,這家裏就更沒一個人跟我親,我這心裏難免嫌煩。”
“前頭那些人說到底始終是你的親爹親娘,作父母的就算有不當之處,也斷沒欠了子女的。”
“我沒說他們欠了我。”
馮表姐聞言*順了口氣,這才又坐了下來,青蔥玉指戳在倩兒的額頭,歎氣道:“玉兒,教我怎麼說你好。”
倩兒自幼在祖父與祖母身邊長大,直至將笄之年才回學士府與父母團聚,彼此之間分明極其陌生,可姨父、姨母卻渾然不覺。
特別是姨母愛女心切,以倩兒是她的親生女兒,總是挑三揀四處處嚴苛,從來不曾細細思量隔著的十六、七年的鴻溝。
倩兒自然與父母越發生疏,隻與祖父祖母親近。
偏希老太爺與希老太太先後著跟著走了,倩兒隻覺失了依靠,常常思念含悲……為了安慰表妹,馮表姐便問了祖中老人,將寄托哀思的方法告之表妹,聽說飄搖的紙船能將人的思念帶過忘川水,度過奈河橋。
但她沒想到表妹竟將去清溪江放紙船,當成隔三差五的習慣,並且從不告訴任何人,連貼身丫環也不帶,這不是讓學士府上下一幹人跟著擔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