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見狀直搖頭,才要開口相勸,忽然一陣咳嗽,榮帝自是上前年攙扶起她,寬解道:“姨母身子弱,擱不住風吹,又受不得閑氣,不如我陪姨母在外頭散散,他兩個鬧騰上一會兒子就好了。”
“姐姐真是好福氣,有殿下這樣懂事的孩子,”
姨母臉色潮紅,纖弱的肩頭雖然抖擻不停,可由榮帝相扶十分安心,隻覺這破病身子也好了許多,因而立於月下,一臉鄭重地向榮帝說道:“倘若過幾年,殿下還未娶,而你表妹又已長成窈窕淑女,姨母可否放心將她的終身托付予你?”
“這?”
榮帝聞言有些不知所措,頭裏每每姨母如此一說,他隻當是親戚間閑來無事的笑話,畢竟他已二十歲年紀,行了冠禮,而小表妹分明還是一個才得總角的小孩子,怎能與一個小孩子談婚論嫁。
“不論將來如何,我都會看顧表妹,”他當然不會就這麼輕率的答應姨母,可他又有一個不能正麵拒絕的理由,隻能婉轉的予以托辭。
“既是如此,我便放心了,”
姨母似乎也聽出了榮帝語氣裏的猶豫,可他到底不曾當麵拒絕她,她便也不再深究下去,隻問了榮帝最近的飲食起居,十分細心,儼然如親生母親在側……這才喚了小表妹出來,母女兩個在丫環的簇擁下離去。
說起來姨母這病還是因他而起。
那年他的父親誠親王去逝,母親身邊沒有一個幫著料理的人,姨母生下表妹不久,因為惦記著孀居的姐姐,還在坐褥期便趕著來看母親。
姨母體弱的病根就是在那時閃了風落下的,因此,不論是母親還是他,每每想到這個原由,心裏便十分愧疚。
他望著姨母已走遠的背影,那般纖細,如燭光閃過的流影,這令榮帝有一種姨母仿佛隨時都會離去的擔憂,他這樣想,隻覺更愧疚……想必最近姨母的病情又加重了,惦記完沈天放的前程,又牽掛著小表妹的終身。
這才煞有介事的將玩笑當成了正事來尋問他。
不論如何,就算將來他不一定會迎娶表妹,但他真會看顧這位表妹,榮帝暗自在心中起了個誓,一定不會讓母親、姨母,這些真心待他好的人失望傷心。
那時,他真是年輕,從來沒有想過,為了不讓愛他的人失望,就注定會讓他愛的人傷心。
後來的事,便是到了八月十五,月圓的晚上,渡橋頭附近擠滿了前來放河燈的人。雖然表弟沈天放總拿他這口不應心來說笑,但見了馮氏與倩兒,到底還是幫著他的。
“表哥,你去幫幫希小姐,她手裏拎著兩隻河燈,清溪江前放燈的人又那樣多,如何擠得進去?”
難得聽沈天放說了一句正經話,馮表姐心有所感,便也向榮帝說道:“玉兒一直想著已去的老太爺和老太太,小誠王爺若不嫌紆尊降貴,就請為她開一條路罷!”
“這個自然,”
既然兩個人都出麵,榮帝自覺有了充分的理由向獨自往人潮洶湧的人群走去,他抬了手,以寬大的衣袖攔住同樣也擠向倩兒的人,倩兒抱著河燈,原是有些無措,見榮帝如一把遮風避雨的大傘擋在跟前,十分意外。
“我幫你拿罷,到了江邊再給還你,”
她眉目中那份淡淡的歡心,似一種鼓舞,榮帝像一個忙前忙後的愣頭青,順手將倩兒手中兩盞河燈都接了過來,走在她的前頭,替她掃出一條通往江邊的小路。
“今晚的事,真是謝謝殿下了。”
“舉手之勞,何必記在心上。”
“一直都很想要跟殿道謝,不論是油紙傘,表姐的事,還有那次我暈倒……”原來她一直都記著他的好,他所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底。
“其實今晚,我也想放一盞河燈。”
“可是?”倩兒見榮帝手中空蕩蕩的,想是為了替她拿河燈將自己的摞下了,因而歉疚道:“倘若殿下不介意,我替殿下紮一盞可好?”
“好啊!”他答應著,卻有些不明就理,這個時候去哪裏尋竹蔑、還有紮河燈的絹紗呢?
倩兒像是猜出了他心中所想,柔聲道:“殿下可否將頭上的綸巾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