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香雲想要暈厥過去那刻,榮帝的親信侍從便會以冰涼的雪水潑在她的身上,然後將她吊起來,高懸在帝軍的軍旗上,震懾三軍。
……
夜色已深,大雪無言那般下著,且說香雲在榮帝的軍中受盡了折磨,貞王雖就寢於香暖錦衾,卻轉輾反側,難以安枕入眠。
他便坐起命人焚了信香,嫋嫋輕煙透過玉雕的繡球香爐溢了出來,滿室彌漫著淡雅的白檀香氣。又以溫爐上化開的梅花雪水淨了手,這才盤膝而坐從垂著瓔珞流蘇的錦囊中取一隻被燒得半焦的琴。
每當貞王感到煩亂之際,撫琴便成為了他靜心安神的法寶。
原來此琴雖非史集中失傳的焦尾名琴,可在貞王出神入化的彈奏中,自有一番如鶴鳴般清雅之音……隔著重重簾幕透了出來,叮叮咚咚的落在雪地上,亦落在聽琴人的心上。
卻是倩兒立於簾櫳間靜靜的在聽琴,她不僅極其熟悉這琴聲,甚至於知曉此琴的名字。此琴原名長相守,被她燒焦之後便被貞王改名為長相思。
不論是相守,還是相知,貞王奏它,隻為亡妻盧氏一人。
這曾是倩兒心中深深的痛,就是在此刻已相對釋然的情形下聽來,仍覺有那麼幾許刺耳與無力。
這麼些年過去了,倩兒雖有怨恨過淑妃及小皇後先後占了宏烈正妻的位置,卻並不曾拈酸吃醋甚至於嫉妒。
就算是麵對深得貞王信任的顧香雲,除了暗恨她搶在她的前頭懷上世嗣……憑生唯一一個令她感到妒忌的人,便是貞王死去的元妻盧氏。
若不是她死了,若不是她如永生一般永遠活在他們之間,倩兒想,貞王一定會親口承認,他愛著她,就如同那時她在王府也思慕著他。
繼榮帝之後,倩兒迄今為止再次愛上的人,不是天放,而是貞王,四年的相知相伴,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心意。
這也是她後來無論如何不能夠接受榮帝,最為真實的原因……她這樣想,隻覺時光像是如倒流一般,清楚的看到了與貞王的過往。
她在這樣一個雨雪霏霏的天氣被榮帝拋棄,卻在風花拂柳的四月天邂逅了貞王。
倩兒這一世的愛情故事到此結束,下麵是她後一世的愛情故事:
黑夜。
狂風肆虐,暴雨如注,刺目的閃電劃破蒼穹給這間伸手不見五指的屋子帶來了片刻的光明。
“新郎謝震霆先生,請問你願意娶新娘阮倩兒小姐為妻,不論疾病還是健康、貧窮還是富有,都願意一生愛護她、珍惜她,一輩子不離不棄嗎?”
神父的話音落下,偌大的教堂裏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靜的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辨。
“新郎謝震霆先生,請問你願意……”
神父的話再次在耳邊響起,可是還沒等他說完,手機鈴聲驀地響起——
眉心微鎖,謝震霆徑自按下了通話鍵,片刻之後,他掛斷電話,然後頭也不回的走出了禮堂。
站在神壇前,阮倩兒淡淡的笑了。
一時間,眾人的竊竊私語聲傳來,潔白的婚紗下,沒有人看見她用了多大的力氣才勉強支撐住了自己那搖搖晃晃的身體。
她的婚禮,新郎拋下她一個人走了,她就像是表演的猴子一樣,就算心裏再怎麼委屈,可是臉上仍要掛著笑。
隻因走到這一步,她已無路可退。
濃重的酒氣仍是一波一波的傳來,讓她清醒的意識到一切都還沒有結束。
外麵是轟隆隆的雷聲,偶有閃電劃過,短暫的明亮過後是更深更深的黑暗。
終於……結束了。
閉上眼睛,她如釋重負的出了一口氣。
身上仿佛被車輪碾壓過一樣,輕輕一扯,都像是抽筋剝骨一般。
風,依然在呼呼的吹著。
雨,依然在嘩嘩的下著。
就那麼瞪大眼睛看著天花板,片刻之後,她突然快速的起身,然後衝進了和臥室相連的浴室。
次日,當陽光穿透厚厚的雲層撒滿一室的時候,眉心緊擰,謝震霆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昨天,他得到消息,那個酷似她的女人竟然又一次在他的掌控中逃走了,那一刻,他怒不可遏,渾然不顧正在舉行的婚禮就這樣匆匆離去,可是動用了所有的關係,她仍然像是消失了一般,再也找不到一點蹤跡。
一氣之下,他喝的酩酊大醉,依稀間,他好像做了一個很旖旎的夢,環顧四周,他知道這是母親為他準備的新房,可是他的新娘子呢?
想到昨天他就那麼丟下她,她該不是惱羞成怒走開了吧?
那樣也好,省的他再多費口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