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夜晚的街道空蕩蕩的,兩道昏黃的光線由遠及近,一人敲著梆子,另一人打著哈氣,揉揉發澀的眼睛,麵容說不出的倦怠。
他們巡夜的這片區域,是官老爺的宅邸,平日誰也不會來這裏鬧事,夜裏除了技術過硬的盜匪,誰會來這兒找不自在?
前麵便是三司使宋城毅的宅子。當朝天子麵前的頂頂紅人,當朝宰相眼中滅不去的釘子。
他們所處的後門,往日懸掛的傘燈【注1】換成了竹篾燈【注2】,繞到正門的時候,依舊是傘燈。
兩人對望一眼,知道這家可能死了個不大不小的人物,隻是在後門表示一下喪儀,告知外人此家有人過世,從此處進門,莫要唐突了!
至於正門……嗬嗬……能從正門走的,誰會在乎這麼個人物的死活?
梆子聲漸漸遠去,小小的偏房裏,大門敞開著,夜風偶然吹過,林立紙紮喪帶隨風搖擺,‘嘩嘩’的輕響,雪白的靈堂裏空無一人。
薄木棺材前的火盆空空如也,香爐裏也沒有半根香火,顯得靈堂更加寂寥蕭瑟。
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粉嫩的臉蛋兒上麵色沉靜,大大的眼睛裏沒有對死人的畏懼,也沒有對未知的好奇,裏麵隻有漆黑一片,似比麵前的白色更加沉寂。
她一步步走到了棺材前麵,輕輕摸了摸木質,老成的歎了一口氣,這已經算不錯了!
她那時……還未死透,就被扔在火裏焚屍,好似是不潔的東西,要盡快銷毀一般。
多少次午夜夢回,她都能感覺到渾身火灼一般的疼痛,和周圍看客的指指點點、幸災樂禍。
棺材中的秦六娘雖然早逝,可膝下無兒無女,死後還有薄棺一副,已然比她好上太多……
“三娘,你可讓我好找啊!”一個胖墩墩的婢女顫巍巍的跨過門檻,看著寂靜的靈堂,又將腿縮了回去。
“三娘,我們回吧!”婢女躲在門後,歪著圓溜溜兒的頭,看著裏麵站著筆直的女娃。
宋三娘不過才三歲半,比自己還小了六歲,怎麼膽子那麼大,敢站到棺材前麵?
她就不怕秦六娘突然詐屍,從棺材裏坐起來,嚇的人魂飛魄散?
婢女這樣想著,便又把身子往門後藏了藏。
“阿娘,醒了?”宋三娘偏了偏頭,見她一個勁兒的對自己擺手,讓她趕緊出來。
傻丫頭!
死人有什麼好怕的?
活人才可怕!
“大娘子睡的淺,你剛出門,她就遣屋裏的丁香來問了。”婢女見她還不出來,反而拿起了香,拜了三拜,將它們插入香爐之中。
本就空寂的靈堂,因為嫋嫋升起的煙,顯得更加詭異,穿堂而過的風,似乎也帶著哽咽的聲音。
下人們都說,這秦六娘死的蹊蹺,可阿郎(這個宅邸的男主人)給了她家人好多銀錢,這事兒便也沒有再追究下去。
隻是那家人拿了銀子便走,將秦六娘的屍身留了下來,後事也是由下人們操辦的。
“哦?”宋三娘拿起地上的燒紙,用火石點燃,一張一張的送進火盆中,突然明亮的火光中,她的臉色晦澀不明,透著幾分高深莫測。
“三娘,我們回嗎?”婢女看著宋三娘身後的薄木棺材,撇了撇嘴,不過是阿郎不喜的妾室,哪裏配得讓大房嫡女給她燒紙?
“你如何回的阿娘?”宋三娘將最後一張紙放入火盆,看著它們幻化成灰,拍了拍掌心,向外走去。
“三娘,你放心!”婢女拍著自己的胸脯‘哐哐’作響,“我與大娘子說,你起夜未歸,我來尋你!”
宋三娘抬頭看了眼身旁傻笑的婢女,就是這樣一個個憨憨傻傻的家生子,在她身邊一直不曾離開,直到在她麵前,活活的被人打死,也不忘了為她喊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