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9:談莞兮之死,謝蕩之車禍(一更)(1 / 3)

是談莞兮的母親楊女士,幾個月不見,滿頭華發,老了很多很多,不像以前那樣張揚跋扈,跪在地上,弓著身子,像個老婦人。

“時醫生,求求你,救救我女兒。”她抬起手,試圖去抓時瑾的衣角。

他往後退了一步,眉心輕攏:“談夫人,我不是救世主,隻是個外科醫生,僅此而已。”

楊女士低聲啜泣:“真的不能再想想辦法嗎?”

所有人都說她女兒沒救了,可她才二十五歲,那麼年輕……

時瑾搖頭:“抱歉。”

他示意肖逸,把人扶起來,不欲再揪扯,一轉身,看見了不遠處的薑九笙,他走過去:“你怎麼下床了?”

楊女士弓著背,從旁邊走過,目光呆滯,恍恍惚惚。

薑九笙掠過一眼,將視線收回來:“我已經沒事了。”她看向時瑾,氣色好了許多,“可以出院了。”

時瑾扶住她的輸液架,一隻手推著,一隻手牽她去辦公室:“換季感冒,很容易反複,在醫院再多待兩天。”他關上門,把她抱到了診室後麵的病床上,“就當是陪我。”

薑九笙說好,想到了方才:“談莞兮真的沒救了嗎?”

時瑾點頭:“她做完心髒移植手術後,排斥反應很強,心髒機能衰竭得太快,已經無力回天了。”

如果待在國外,或許還能熬過這個冬天,拖著病體折騰回國,冬天都過不了了。

薑九笙默不作聲,思忖了許久,還是忍不住問了:“要是你一直當她的主治醫生,她能不能活久一點?”

假設而已。

她和談墨寶曾經因為談家被撕票,時瑾也斷不可能繼續當談莞兮的主治醫生。

時瑾想了想,回答她:“不知道,心髒病的變數很多,就算是我主刀給她做心髒移植,應該也好不到哪裏去,稀有血型發生排斥反應的概率是正常血型的六點三倍。”時瑾聲音壓得低低沉沉的,“笙笙,我也不是神,也有我治不了的病,救不了的人。”

何況,他不是大善人,他記仇,摻雜了個人喜惡,做不到大公無私,更不可能既往不咎。

“我知道。”她右手背上還紮著針頭,用另一隻手抱他,“隻是覺得生命很脆弱。”

死亡,總是教人猝不及防的。

似乎是一個讓人心有餘悸的話題。

時瑾端著她的下巴,目光相對,他認認真真地看著她,語氣鄭重其事:“所以,你要好好吃飯睡覺,照顧好自己,不要受傷,不要生病,不要太拿身體去拚,我希望你無病無災地到老。”

薑九笙稍稍側首,唇刷過他手背:“我會的,你也要這樣。”她抓過他的手,握在手裏,微微仰著頭,“時瑾,如果,隻是如果,我們的生命都隻剩十天了,你會做什麼?”

他和她怎麼會死,他不喜歡這種假設。

還是認真想了想,他回答:“用一天來安排好我們的後事,剩下的九天,跟你在床上,做個夠。”

當然,不隻是安排後事,他應該還會毀天滅地,把所有阻礙他們在一起的人全部殺光。

當然,不能告訴笙笙,會嚇著她。

薑九笙愣了一下,耳根發熱:“……我是認真的。”

時瑾從善如流:“我也是。”

殺光所有人後,他就死在她身上。

薑九笙:“……”

翌日,談莞兮的母親又來了心外科,隻是,這次不是求時瑾去救她女兒,而是求他去見她。

她來了很多次,除了在病房,其餘所有時間都守在時瑾的辦公室外。

傍晚,時瑾去了談莞兮的病房,她轉來天北醫院後,主治醫生並不是時瑾,這是她回國後第一次與他打照麵。

病房裏很安靜,腳步聲明顯。

她眼睛睜不太開,看不大清楚,尋著門口那個模糊的輪廓望過去:“時瑾,是你嗎?”她不太確定,聲音很虛弱,“是你來了嗎?”

時瑾走近病床。

談莞兮眨了眨眼,看清了他的樣子。他還和以前一樣,清風霽月,芝蘭玉樹。隻不過,她不同了,麵如枯槁,骨瘦嶙峋。

時瑾開口:“有什麼話說,我等會兒還有手術。”

他嗓音不親不疏,也和以前一模一樣。

她戴著氧氣罩,說話有點吃力:“我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

時瑾看著她,目光淡淡:“你問。”

她迎著光線,燈光打在眼睛裏,有些空洞,瞳孔的顏色很淺,說話的語速很慢很慢:“我爸說,我去美國做手術之前,國內的醫生都不肯給我主刀,是你放話了嗎?”是想我死嗎?

後麵一句,到底問不出口。

時瑾片刻遲疑都沒有,認了:“嗯,是我。”頓了頓,他惜字如金,補充,“是實話。”

他是放話了,明說了手術風險。

存了私心不假,不過,也是實話,手術成功率很低,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死亡概率,沒得救,國內的醫生,哪個敢接手。

談莞兮扯了扯嘴角,笑了。

沒什麼不甘心的了,是命裏該絕,怨不得別人。

她撐著眼皮看時瑾,因為瘦得脫相,一張小臉不過巴掌大,愈發顯得眼睛大,隻是無神:“給我做手術的醫生說,如果留在國外,或許我還能熬過這個冬天,不過我想回來。”她咬字重了一些,說得很清楚,“想再見你一次。”

時瑾沒有接話,神色平平,眼底沒有什麼情緒起伏。

談莞兮躺著,一隻手露在外麵,青青紫紫的,上麵貼了很多儀器管子,手腕很細,看得清骨頭凹凸的紋路。

她自言自語似的:“最近總想起第一次見你的時候。”

那是三年前,她掛了他的診。

他當時穿著白大褂,裏麵是白襯衫,她進去時,他沒有抬頭,在看她的病例,低著頭詢問了一句:“談小姐?”

當時她想,嗓音真好聽。

她走近,介紹自己:“你好,我是談莞兮。”

他抬了頭,目光尋常:“請坐。”

好精致的一張臉。

她望進一雙眼裏,一時忘了移開,好像看到了星河萬裏,看到了海深處的一汪深藍,幹淨又透徹。

他重複了一遍,語氣還是不緩不急:“請坐。”

她才收回視線,坐下了,不著痕跡地收拾好自己方才的失態:“你是時醫生。”心外科的權威醫生,她還以為會是個老頭。

他點頭,放下手上的鋼筆:“我是時瑾,你的主治醫生。”

銀色的鋼筆,筆帽上有白色的刻字,她看不太清上麵的字母,或許是沒有精力去看,她的目光落在了他手上。

外科醫生的手,拿手術刀的手,漂亮得太過分。

過了三年了,再想起來,記憶沒有絲毫模糊,還是清清楚楚,仿若昨日。

“時瑾,”她有些渙散的瞳孔稍稍聚焦,看向他,“如果我再早一點遇到你,比薑九笙還早,你——”

時瑾打斷了她的話:“談小姐,”

談小姐……

還是一如既往的稱呼,永遠保持著距離。

他臉上並沒有特殊的表情,就好像看著他其中之一的病人,眼裏沒有私人情緒,他說:“沒有如果。”

談莞兮剛要張嘴。

時瑾又說:“就算有,也隻有我女朋友。”

她失笑,戴著氧氣罩喘了兩聲:“我都快死了,你就不能騙騙我。”

他禮貌地拒絕:“抱歉,我沒有那個義務。”

是啊,他是個冷漠的性子,除了薑九笙,不會為了誰委曲求全,即便是她快死了,也不曾在他眼裏看見一絲惻隱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