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夜,茉茉又醒了一回,李紅岩一回生二回熟,沒用趙春芝起身,就把了尿、喂了葡萄糖水。雖然順利了許多,但折騰完一套,也用了將近半個小時,幾乎是茉茉剛睡著,她也秒睡,根本顧不上其他了。
天色微亮,趙春芝比往常早起了半個鍾頭,走過來看見一臉倦色、眼底發青的小閨女,心疼的不行,躡手躡腳地把仍在熟睡的孫女兒抱去自己那屋,讓小閨女補個踏實覺。
李紅岩又累又困,這一覺睡實了,等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天光大亮。
她的腦子空白了一瞬,隨即慌亂地起身下炕,衝到堂屋一看桌上的座鍾,哎呀,都快八點了,太陽都老高了。
鄭玉書走了嗎?走了吧?他要去縣城趕第一班車,必須趕早兒才行。
趙春芝從裏屋出來,恰好看到李紅岩穿著汗衫就往外走,連忙出聲喊住:“你這麼毛毛撞撞地幹啥去?你不用擔心你林叔訓你,我讓你二哥帶話過去了,你安心洗把臉梳梳頭,吃了早飯再去就行啊。”
經老娘這麼一提醒,李紅岩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蓬頭垢麵,頭沒梳臉沒洗,身上穿的衣服也見不得人。盡管恨不得插上翅膀追上去,但事實上,她隻能耐著性子回來,換衣服,又匆匆洗了臉梳了頭,接過趙春芝遞過來一個餅子塞在書包裏,拔腿出門。
八點多了,可以確定鄭玉書已經走了。
李紅岩出門後,沒有急著去衛生室,更沒有去知青點。約摸著沒人看見了,她拔腿就往河灣邊兒上最大的那棵大柳樹跑,那棵柳樹是她和鄭玉書初次認識的地方,後來也是他們倆碰頭約會的‘老地方’。
大柳樹的樹幹很粗,一人無法合抱,但是主幹很短,在一米六一米七的地方就分了杈,分杈的地方,天長日久地風吹雨淋蟲蛀的,就生了個樹洞,有時候,他們倆有人不能如期赴約,就會在樹洞中用紙條留言。
李紅岩沒能早起給鄭玉書送行,她希望,樹洞裏有鄭玉書給她的留言。
等她一口氣跑到大柳樹底下,顧不得氣喘籲籲,踮著腳伸手去掏樹洞,結果卻讓她非常失望。她用手摸遍了樹洞,什麼都沒摸到。她又不死心地爬上去,用眼睛找了一遍,樹洞裏隻有木屑灰塵,連指甲蓋大的紙片都沒有。
她看著空空的樹洞,蜷縮著身體,趴在一側的分出的樹幹上,仿佛渾身力氣連同心都被掏空了一樣,無力行動無力思考,隻有淚水不受控製地,順著臉龐滑下來,雨點一般,無聲地落在黑黢黢的樹皮上。
好不容易平息了情緒,李紅岩用手絹兒擦幹眼睛,又擤了擤鼻子,悵然地看著平靜的水麵,好一會兒,才打起精神,準備去衛生室。
一回頭,她就看見了站在樹旁十幾步遠的大哥,正蹲在河灣邊,捏著一支自己卷的紙煙,啪嗒啪嗒地抽著。
“大,大哥!”李紅岩有點兒心虛地叫了一聲,同時灰溜溜從樹杈上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