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田澄與綠縷:糊塗縣令巧斷案(1 / 3)

萬曆三十七年九月,山陽縣境內。

白馬湖平秋日光,紫菱如錦彩鸞翔。蕩舟遊女滿中央,采菱不顧馬上郎。

唐代大詩人劉禹錫的這首《采菱行》正是說的秋天裏,船家女子在白馬湖采菱的情形。

正是秋光旖旎,山陽縣境內的白馬湖上又泛起了大大小小的遊船,文人雅士們把酒言歡,高談闊論,在這湖光山色中迷醉。

一艘載滿了食盒的小船穿梭在遊船之間,徑直駛向一艘停靠在湖邊的豪華遊船。

“小的是山陽縣醉白酒家的夥計,請問是各位老爺訂的菜嗎?”待小船一靠近這艘豪華的遊船,一個長相清秀,打扮得清爽利落的夥計遂跳上船,恭敬地問道。

“正是,趕快傳上來。”說話的是周家錢莊的掌櫃,今日正是他家東家設了船宴,邀請了幾位生意上的夥伴。

夥計應了一聲,隨後指揮著身後的一個夥計,一起把小船上的食盒悉數打開,然後一一傳上了大船。

大船裏已經擺好了酒,一共也就七八個人,都是衣冠楚楚,非富即貴的老爺們。

在船上設宴,又到酒家買菜來邊遊湖邊吃,這是江南人家最時興的“船菜”。最早從蘇州開始流行,逐漸開始興盛在整個江南和江淮一代。

“我點的那個燉鵪鶉有嗎?”周老爺問道,這食盒一個個打開,空氣中彌漫著菜肉的香味,真是讓人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有、有、有。”夥計打開了一個食盒,從裏麵拿出一個大大的帶蓋白瓷瓜碗來,放到桌上,打開蓋子,裏麵是整整三隻燉鵪鶉,湯色醇厚,香味撲鼻,盛在這白瓷的瓜碗中,真是美食美器啊。

“這秋天啊,吃鵪鶉是最好的了。”周老爺高興地指著這碗中的珍饈對一旁錢家綢緞莊的錢老爺說道:“錢兄,你也來嚐嚐,醉白的燉鵪鶉啊,嫩得很!”

“是、是、是!還是周老爺識貨,我家這鵪鶉是才打的野鵪鶉,秋天的鵪鶉肥的很,我家大廚子又加了些蓮子和薏苡仁一起燉,真是鮮香可口啊!”夥計也趕忙附和道。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啊!”錢老爺捋了捋衣袖,準備大快朵頤。

“錢兄,你別光顧著吃菜啊,我這裏還有好酒啊!”周老爺故作神秘地讓人從船艙後的小櫃子裏拿出了兩壇酒,又說道:“這是正宗的女兒紅,今兒個非把你們喝趴下不可!”

“喝趴下算什麼,當年杜康釀酒,據說還醉死過人呢!哈哈哈!”

“哈哈哈!”

於是,觥籌交錯,眾人大吃大喝起來,而那兩個夥計見他們吃得高興,今日傳菜的活兒算是完成了,就不便打擾他們,隻把那小船一支,劃向湖麵上去了。

等他們吃得差不多了再來收盤子吧!

錢老爺今日雖然是客人,但這女兒紅實在甘醇芬芳,加上那燉鵪鶉美味多汁,便就著美酒吃了一整隻鵪鶉,加上其他的佳肴,不到半個時辰,他就吃得腹中有些飽滿了。

這時酒勁有些上來了,他覺得一陣頭暈,周圍的人影漸漸模糊起來,便想站起來到船頭去吹吹風。

誰知剛走到船頭,旁人沒留神,這錢老爺竟然直挺挺地摔了下去,跌進了湖裏。

“錢老爺落水啦!快來人啊!”周家的掌櫃第一個發現了錢老爺落水,水花聲也驚動了還在暢飲的幾位老爺。

喝得半醉的周老爺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用最後一點理智喊道:“快救人!給我救人……”

兩個水性極好的船夫如同魚一樣躍入水中,隻是片刻時間,就把錢老爺救了上來。

見錢老爺被救了上來,周老爺送了一口氣。

“老爺,不好了!錢老爺沒氣了!”船夫大聲喊道。

“快!快把他翻過來控控水,把水控出來就好了!”周家的掌櫃著急地說道。

從錢老爺掉下去到就上來,半柱香的功夫都沒有,也許是嗆了幾口水,把水控出來就好了。

兩個經驗豐富的船夫把錢老爺翻過來,擠壓著他的肚皮,但是半天都不見水出來。

一炷香過去了,錢老爺絲毫沒有恢複的跡象……

兩炷香過去了,錢老爺還是沒有恢複的跡象……

直到過了半個時辰,錢老爺的身體漸漸僵硬,皮膚和口唇開始發白,大家確認他是已經死了……

同一天,山陽縣衙。

“青天大老爺,您可要為民婦做主啊,這孩子明明是民婦的孩子!”一個名叫李氏的婦人懷抱著一個男嬰,跪坐在堂下,哭得那叫一個梨花帶雨。

“老爺,這明明是民婦的孩子。民婦娘家有事,不便帶著孩子一起同去,便托鄰居李氏照顧孩子幾日,可誰曾想到回來後李氏就想強占我的孩兒,硬說是她的。”旁邊跪著一個叫王氏的婦人,那神情真是欲哭無淚。“可憐我夫君才死了一年,就留下這麼個遺腹子……”

“你胡說八道,這明明是我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李氏指著王氏破口大罵道:“你自己克死了男人,還想偷別人的孩子去養,幸好被我及時發現,青天大老爺可要為我做主啊……”

“老爺,你可要明斷是非,要為民婦這個苦命人做主啊……”一旁的王氏也哭了起來。

大堂之上,正襟危坐的田澄已經被這兩個婦人吵了一早上,現在頭都要裂了。

他從翰林院出來以後,今年便外放道這山陽縣做縣令。

這山陽縣原本是魚米之鄉,但由於數十年前黃河奪淮,年年鬧水患,加上近年來一直有太湖的湖匪流竄到此地犯案,早已不是太平之地。

所謂窮山惡水多刁民,這山陽縣境內每天都有人來告狀的,誰家的牛讓誰偷了,鄰裏械鬥傷人的,口角之爭引發到縱火行凶的,田澄這半年,就在解決這些雞毛蒜皮的小案中度過。

不過今日,他倒覺得新鮮,兩個母親爭一個兒子,還都說得有道理。

他爹總說他是田家最沒出息的一個,考了九年才考上進士,在翰林院做事的評價也不是很高,現在外放做了父母官,他倒覺得很不錯,既可以遠離翰林院那種強手如雲的地方,沒多少壓力,又離開了家,沒了老頭子的嘮叨。

“老爺,這個李氏自己生不出兒子,就是嫉妒我有兒子,老爺,快,快把她抓起來!”王氏哭著說道。

“老爺,這個王氏才是含血噴人,要抓也先抓她!”李氏警覺地把懷中的孩子抱得更緊了。

“老爺,先抓李氏!”

“老爺,先抓王氏!”

“好了!你們不要吵了!”驚堂木一響,堂下頓時安靜下來。

田澄指著王氏說:“你說這孩子是你的麟兒?”

王氏重重地點了點頭。

田澄又指著李氏說道:“你說這孩子是你的兒子?”

李氏也點了點頭。

“那你們可有憑據?這孩子可有什麼特征,可以證明是你們的孩子!”田澄又問道。

“左邊的臀部上有一塊小山狀的紅色胎記。”兩個母親幾乎是同時出聲。

田澄命衙役前去查看,這孩子左邊的臀部上果然有一塊紅色的小山狀胎記。

“哎呀,這就有點難辦了……”田澄也是一頭霧水,扶了扶頭上的烏紗,偷偷瞄了一眼一旁站著的縣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