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彬提到這個有些惆悵:“我跟我姐的名字裏都有木,就是因為以前村裏有個算命的老頭,知道我爸寵我姐,就跟我爸說我姐命裏缺木,你看,我姐的名字,我的名字,都有木,我們家宅基地周圍都種了樹。聽我媽說,我出生的時候我爸不怎麼高興,覺得我是賠錢貨。兒子嘛,是要娶媳婦蓋房子花錢的,閨女才是小棉襖……我姐這人吧,死要麵子,哪怕身上遍體鱗傷也會捂的嚴嚴實實,把一張臉搗騰的漂漂亮亮給人看。我爸死了最傷心的人明明就是她,可她就是一聲不哭,那時候我們鎮上很多人都罵她,說她心狠,說她沒人情味,可我知道,還不是為了我跟我媽?我媽就是個欺軟怕硬的人,我姐心疼她,她就知道得寸進尺。”
類似的話錢彬說過,周重誠三天兩頭找他談心,再多的話也講完了,還有些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估計隻有偶爾受到啟發才能想的起來,畢竟錢彬那時候還小,很多事也是後來聽別人說才記得的。
每次錢彬說起來家裏的事,周重誠都一聲不吭,也不知道那個時候腦子裏在想什麼。
“好在現在熬過來了,”錢彬又鬆了口氣:“我沒本事,我現在的願望就是不給我姐添麻煩,自己能養好自己最重要。我知道我姐給我買了保險,保費都是她在交,我不能再讓她操心我。可我還是什麼事都讓她操心……”
周重誠點頭:“還好,還算你小子有良心,知道你姐受了不少苦,還知道心疼,看來她沒白疼你。至於有沒有本事,你才多大?毛都沒長齊的小子,想幹什麼?大把的時間讓你折騰事業。反正你現在什麼都沒有,就算折騰失敗了,也沒損失。”
錢彬想想也是,“說不定以後我姐還要指望我呢。”
“那是,家裏男人還是要撐起家。早先是你姐撐著,以後你撐著,你跟你姐輪著撐,這不是應該的嗎?”周重誠站起來伸手抹抹臉,“你回去吧,看你緊張的都冒汗了,我又不吃人。”
錢彬幹笑兩聲,殷勤的把凳子送店裏,拉下卷閘門上。
周重誠鎖了門後,兩人各自回去了。
當天夜裏周重誠做了個夢,夢裏的場景在一個工地,他茫然的站在迷霧中,抬起手發現自己的手似乎回到了少年,身上穿著文蘇一中的校服,肩上還被背著書包,就他一個人站著。
不知什麼地方傳來一陣吵鬧聲,他循著聲音走去,地上有兩個人在打架。
一個留著板寸頭的少年正把另一個小子摁在地上揍,地上扔了兩隻書包,拳頭一下一下砸在地上那小子的臉上,被打的那個鬼哭狼嚎的求饒:“楚楚,楚楚姑奶奶,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周重誠站在水泥管的另一頭,一種莫名的情緒促使他一步一步向前,想要看清那兩個打架的人是誰。
腳步聲驚動了地上打架的兩個人。
占了優勢的少年突然抬頭,一雙淺色的眸帶著些許驚訝,就這樣直直的看過來。
他突然發現那分明是一個留著板寸的少女。
一張極其漂亮的臉,淺色的唇微張,配合她極美的眼,那樣靈動,那樣鮮活,就像是漫畫書裏的人,一頭衝破二次元,出現在他眼前一般。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微微垂著眼,卻一言不發。
少女已經快速的爬起來,一把抓起地上的書包帶,往肩頭狠狠一摔,抬著下巴直著脖子,惡狠狠凶他:“看什麼看?再看揍你!”
說完,她轉身直接走了,地上挨揍得少年李廣連滾帶爬追上去,“楚楚,你等等我呀!”
他不知是出於什麼心態,看著她的模樣,心中猶如小鹿亂撞,嘴裏卻漫不經心的說:“好凶的女流氓啊!”
少女猛得站住腳,突然衝了回來,揮起拳頭一下砸在他的臉上,打完人之後,她又頭也不回的跑走。
他不知道一個女孩子的力氣為什麼那麼大,他當時就覺得自己的臉腫了。
夢裏他身後一下圍觀了一圈看熱鬧的男男女女,看不清麵容,一個個七嘴八舌:“真的好凶啊!看看把人打的!”
“凶殘!她是哪個學校的?”
“二中,絕對是文蘇二中的!她那個板寸,誰不知道啊?”
“她叫什麼?”
……
場景突然換了,他有些茫然,他跟在好友的身後,看著好友蒼白的臉上滿是羞澀和忐忑,跟他說他喜歡上一個女孩。他一邊毫不留情的嘲笑,一邊陪著他去找他所謂的女神。
他們站在學校門口,好友的不安影響了他,讓他也跟著不安,他好奇那是個什麼樣的女孩,怎麼會讓門口的人提起她的發型都知道是誰?
她驕傲的出現在他們的麵前,圓圓的腦袋,指節長的頭發,他第一次知道原來女孩子留板寸竟然有種英氣勃勃的美麗。
她高昂著頭,沒有什麼愧疚感的接過了好友的禮物,掉頭就走,就好像那是她應得的東西似的。
一個剛剛上高一的小丫頭,有美麗的眼明豔的臉,高挑的身姿和滿身的驕傲,就算穿著最普通的寬大校服,絲毫不損她的明媚。
周重誠在夢裏的時候明白,就是她的驕傲她的跋扈,她不同常人的造型,讓她成為校園裏最獨特的風景線。
十六、七歲的高中生,正處於人生中最獵奇的時候,少年們對她獨立特行的行事風格向往且迷戀,包括他的好友。
蒼白少年俊秀的臉上滿是愛慕,他一次次的被拒絕,孤零零的站在二中的大門口,落寞又蕭索,卻又一次次的勇往直前。
他送過去的禮物帶過去的零食,都被她收了回去,卻又絲毫不願給人回應,那她就不應該接受人家的禮物。
可惜,驕傲少女無情又貪婪的拒絕沒能阻止少年的執著。
後來,他從好友口中得知,原來她叫錢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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