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情竇之初開是從懂得了羞澀開始的。
林晗玉的情竇有沒有開尚未可知,但羞澀已經出現在她的字典裏了。
自從那晚開始,她每一次看到唐木都會想起那時的情景,然後臉就不由自主地開始泛紅,手腳開始無處安放,一顆心亂呯呯地跳啊跳失去了正常的節律。
於是,她害怕看到唐木,不想要那種羞澀到讓她無所適從的感覺。
但唐木則相反,他渴望見到林晗玉,隻要一時看不到就會心裏癢癢地難受,恨不能拉著她的小手手將她整個人禁錮在自己身邊不到一尺的距離,這樣低頭抬頭都能隨時看到。
“誒,你發現沒,唐木最近有點怪異。”銀風朝林晗玉彙報著自己的發現。
“什麼怪異?”林晗玉低頭為一個脛前大麵積潰瘍的病人換藥,這個病人陰虛消渴,也就是現代醫學所說的糖尿病,所以一旦有潰瘍,相當難好,這換藥已經好幾天了,一點沒見好轉,反而麵積擴大了。她專注於病情,並沒太留意銀風說什麼,隨意回了句。
“你沒發現啊,他最近老是盯著你看,那眼神熾熱得像你欠了他一萬兩似的。”
銀風說著就又感覺到那道眼神望過來了,抹掉了一手的雞皮然後朝那眼神望去。果然,原本應該在給重病人翻身的唐木此時正將那病人一直往床邊上推,嚇得那本來已經病得動彈不得的病人哇哇地叫了起來。
林晗玉聽到病人叫,本能望過去,正巧看到唐木有點笨拙地將那病人從床的邊緣撈了回來。
也許是感覺到林晗玉望過來,唐木抬頭。
四道目光相撞,林晗玉心跳停了一拍,倏地將目光收回,手底下換藥的動作不自覺地重了些,那病人咬牙輕哼,“神醫姑娘,我……疼。”
林晗玉臉上一熱,手輕輕抬高了些,“不好意思,我輕點。”
銀風看了這一幕,更不明白了,這兩人怎麼都有點怪?
*
林樓傑與吳東安排好新的病人,此時正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他們兩個眉頭深瑣,似乎心事重重的樣子,根本沒發現大廳裏的異樣。
“怎麼了?又多了感染瘟疫的病人?”林晗玉正好換好了藥,抬頭看到林樓傑走進來便問。
“病人倒是差不多,但咱們的藥又不夠用了。”吳東先開了口。
“奇怪,我在榮城時就聽說榮王要大公子唐信主持派糧送藥到疫區,這都過去七日了,怎麼還沒來人?”林樓傑也是不解。
“你是說榮王讓唐信負責這次的救災送藥?”唐木走了過來,嘴唇緊抿。
“沒錯,我也聽說了。按理,大公子就算不親自來疫區,送糧送藥的也該來了才是。”吳東早就接到了上麵的文書,讓他安心等著上麵支援,這也是他和一眾村民堅守到現在的底氣。
唐木嗯了兩聲,走過來,“裏正辛苦了,先去休息一會兒吧。上麵既然已經有了決斷,就斷不會失信於民,怕是藥材準備多耗了些時間。”
吳東點頭,自去忙碌。
唐木卻背負著雙手往門外走去,也許是裏麵的人太多了,讓他有些憋悶。
林樓傑慢後幾步也走了出去。
林晗玉瞅著這兩人,總覺得他們會隨時打起來,不放心,也悄悄地跟了出去。
公祠外麵的一棵老鬆下,唐木伸去一拳狠狠地打在了樹幹上,樹幹雖然粗壯,也奈不過唐木扛鼎之力,樹葉搖晃,掉下不少枝葉。
“力氣使在這樹身上又有何用?”身後林樓傑略有些譏諷的聲音。
唐木有心事,懶得與林樓傑對嘴。
“你真相信上麵不會失信於民。”林樓傑卻不怕冷場,自顧說話。
“如果是唐信,那這件事怕是麻煩了。”
唐木輕輕一歎,大公子唐信,別人不知,他還不知道麼,同窗多年,他深懂其人,雁過撥毛,從不會放過一點撈取好處的時機。堂堂一國之公子,如此行徑也真是讓他開了眼界。平時也就罷了,如果他連瘟疫的錢都想私肥,那……
唐木緊緊地捏著拳頭。
“關於唐大公子我也有所耳聞,隻是沒想到他居然敢在這件事上做文章。”林樓傑嘴角一挑,“難道簡相也任他胡為而不作聲?”
“簡相……”唐木其實一直覺得自己看不懂簡相,“不好說。”
“什麼不好說的。”林樓傑眼裏有些不屑,“不就是縱小惡成大錯,才好一舉而拉人下馬麼?”
“你別胡說,簡相不是這種人。”唐木厲聲喝斥。
“是不是其實已經很明顯了,不是麼?按簡相的手段,就算此事是唐信負責,如果他有心成全此事,各方麵稍稍用上一點心,那此時送藥送糧的隊伍早就到了,可是沒有,這說明什麼?這場瘟疫對於他來說,不過是拉人下馬的一個契機,他才不在乎什麼百姓的生死。”
唐木沉默良久。
“你不是沒辦法,而是你和他們一樣都在權衡著中間的利弊,對不對?”林樓傑哼了兩聲,“虧我當初還以為你和他們至少有那麼一點點的不同,現在看來,不過一丘之貉。你們繼續權衡吧,我這個沒用的書生去想辦法。”
林樓傑拂袖走人,躲在另一棵樹後麵的林晗玉趕緊側身藏了起來。
林樓傑走遠了,唐木突然道:“你是不是也和他一樣,認為我是個隻想著自己榮華富貴的人。”
林晗玉知道他發現自己了,從樹後麵走了出來。
“你……覺得自己如果做得更好,更無差錯,更居上位,就能救更多的人,所以,你不想觸怒榮王,不想得罪簡相,甚至在那個生而尊貴卻從不做尊貴之事的大公子唐信麵前也不敢逆言。”林晗玉雖然知道不多,但她是個不怕說錯話的人,將自己所想所猜都一股腦地說了出來。
唐木回頭,望著林晗玉良久。林晗玉的目光也被他拉扯了進去,四道目光交織在一起。
一陣風吹來,一個鬆果砸在了林晗玉的頭上,讓她一個激靈醒了神。
“呃,那個……”幾乎同時她又想起昨天晚上的事來,臉上一熱,低頭,雙手在胸前直晃,“我還有病人,要進去處理了。”
說完,逃也似的跑了。
唐木彎腰,撿起那個砸到了林晗玉的鬆果,“不是十月才結果的麼,你這家夥,居然提早了兩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