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門的台階,卿戰走了不下千百遍,偏偏隻這一次覺得步子無比沉重,背後的小妹輕飄飄得像是一片羽毛,卻不知怎地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一隻柔若無骨的小手摸索著撫上他的臉頰,從緊皺的俊眉一直描畫到濕漉漉的眼周,細膩溫柔。

“大哥,別哭了,你將來可是大將軍啊,不能輕易落淚的。”卿千璣埋首在他的肩窩裏,一開始還是帶著戲謔的笑意,說到最後她自己也哽咽了一下。

她隻見過大哥流過兩次淚,一次是在祖宗祠堂前,一次是為她瞎了眼睛。

“呐,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哦,你不是一直很喜歡墨重華嘛,浮花宮的人答應為他醫治寒疾了,等他好了以後就是個健康的翩翩公子了,不比京中的哪家兒郎差!”

說到高興的事情,卿千璣在他背後晃蕩著小腳丫,完全忘卻了心底的哀愁,“對了,屆時你再給墨王府去一封書信,就說我們在東海遊玩時恰好碰見浮花宮開山門接待求醫者,讓他速來——”

卿戰一直沉默著聽著她喋喋不休的話語,等她全部說完了,趴在肩上喘著氣兒,他才沉聲道:“小妹,你的眼睛和世子有關嗎?”

卿千璣身上的氣勢偃了下來,整個萎靡地趴在他背上,這是她親哥哥,她不想騙他。

從她沉默的反應中,卿戰已經證實了自己的猜想,他的聲音裏飽含著難以抑製的痛楚,“為什麼不等大哥!為什麼不和大哥說!為什麼……為什麼不用大哥的眼睛呢?”

聞言,卿千璣卻咧著嘴傻乎乎地笑,“大哥要是沒了眼睛,還怎麼拿回父親的烈風軍,怎麼重振我定北侯府的威名?怎麼養家糊口啊,家裏可有個敗家的小嬌嬌呢!”

聽了她故作輕鬆的安慰話語,卿戰覺得眼前的視線又被水霧朦朧,變得模糊了些,喉結艱難地動了動,將傷心咽回了肚子裏,“世子若知道你這般待他,定不會辜負你。”

冰涼泛白的指尖點了點他的額角,卿千璣滿不在乎地笑道:“所以啊,更不能讓那個傻子知道了。他啊,為我做的已經夠多的了,不是嗎?”

京城墨王府,墨重華一隻手拆著書信,一隻手掩著蒼白的嘴唇在咳嗽。瞥見信箋上那個“卿”字時,他瞬間放下了掩唇的手,雙手將信箋迅速撫平,仔細一看,原來是戰大哥的來信。

剛升上去的心髒又好似墜進了深淵裏,聽不見四周的聲音,有的隻是無邊的寂靜。

等看完了書信的內容,他平靜的俊顏上沒有掀起絲毫波瀾,浮花宮與他而言,可去可不去,活著還是死去,這二者對他都沒有意義。

驀地,瞥見信箋尾頁的那個地方,琉璃色的瞳孔霎時間縮緊,修長的手指在書頁上緩緩滑動,兩瓣薄薄的嘴唇勾了勾,露出了許久未見的笑容。

信箋落款處,是一枚淺粉色的唇印,帶著淡淡的玫瑰香,是她慣用的口脂色。墨重華這便明白了,這封信是她寫來的,雖是卿戰的字跡,但應當是她的意思。

她希望自己去浮花宮求醫嗎?

那便去吧。

一揚手,換來府上的老管事,心情很好地吩咐了自己要去東海的事宜。

李管事滄桑的臉上露出了些許詫異的神色,低聲道:“世子,東海遠隔千裏,眼下正值盛夏,路途中怕是酷暑難耐,多有不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