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水縣的冬天沒有雪,山裏很冷,一到夜晚,風能‘嗚嗚’的吹一整夜,等早上起來了,園子裏的花就倒了一大片,季漾就在冷風中,叼著沒有點燃的煙,哆嗦著去挨個扶。
近來山裏來了個小少年,十四五歲的年紀,穿著可以說是非常時髦了,他染著一頭黃毛,大冬天的,裏頭隻穿個短袖體恤,外麵是加了絨的鉚釘皮衣,下麵穿牛仔褲,鞋是有鉚釘的皮靴,他的衣服從來不扣,脖子上永遠掛著骷髏鏈子。
他說他叫伍二,伍是以前跟的一個大哥的姓,二麼,是因為他依稀記得自己還有個哥哥。
季漾現在住的地方,是青山管理部分配的工作人員居住地,年前她轉道過來應聘了個職位——在幽穀外的服務點守車,工資不高,勝在清閑。
伍二進了門,用非常詭異的姿勢走過來,裝腔作調的喊她:“呀!這不是漾姐嗎?怎麼屈尊降貴做這雜事了?”
季漾冷哼一聲,她心情不大美妙,或許是冷的,也或許是看著他就不爽快,她拍拍手站起來,二話不說,拽著人就走。
“哎!你幹什麼呀?”
季漾力氣大,拽著這麼一個小少年就跟玩兒似的,半點不費力,伍二不防她有這麼一下子,體恤被那力道扯來卡住脖子,勒得他忒難受,偏偏他怎麼掙紮都沒有用,他又氣又急,臉都白了。
季漾叼著煙笑,含含混混的說:“不幹什麼,就揍揍你。”
半大的孩子,不老實,揍一頓就聽話了。
她將他拖進雜物間,沒什麼所謂的想。
*
當第一縷春風吹進山裏來的時候,伍二已經成了季漾的狗腿子,‘漾姐’這個稱呼,再也不含諷刺的意味,而是實打實的尊稱了。
春天來了,氣溫漸漸升高,季漾脫下厚實的棉衣,換成單薄的春衫,捂了一整個冬天的腳踝重新見了天日,在她右腳踝處,一隻紅色蝴蝶探出頭來,歡喜的跟春日打了個招呼。
春日裏花開得更好,每日一大早,她就下去幽穀,摘一朵上來插.進辦公桌上的玻璃瓶裏,這麼一朵新鮮的,含著濃鬱甜味的花,足夠她一整日精神抖擻。
她趴在桌子上寫寫畫畫,伍二就坐在一邊地上撐著下巴看她,他好奇的盯著她腳踝的蝴蝶看,小聲的問她:“漾姐,你不像是會生活在這裏的人,可我聽雷老板說,你已經在這裏半年了?”
季漾手癢癢了,她丟了筆,從抽屜裏拿了煙盒出來,取了一支夾在指尖,她也不抽,隻動著靈活的手指,慢慢把玩。
“不像?”
她挑眉,塗著石榴紅色的嘴唇不大明顯的勾起,她的眼神很淡,是那種萬事不放心頭的淡,是沒有煙火氣的冷淡,跟她相處久了,伍二總感覺她很冷漠。
現在也是。
伍二抖了抖,卻很肯定的說:“不像!”
季漾點燃了煙,緩緩吸了一口,飄渺的煙霧中,她的眉眼開始鮮活,伍二看見她笑了,這是個頗具人情味的笑,伍二看得出來,她很開心。
她說:“曾經有一個人很喜歡,她總說,等她磨滅所有熱情,就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定居下來,我跟她分別後,又走了很多地方,見了很多人,最後我來了這裏,我們以前來過這裏,我就想著,我在這裏停留一會兒,她如果來,我就跟她走。”
她的眉眼漸漸模糊在煙霧之中,看不清楚了,她笑了一聲,說:“她還沒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