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旬和周仙蕙基本上都是一夜沒睡。兩人很默契地都不說話，睜眼對著黑暗。窗簾沒拉，外麵的一抹月華偏偏從窗縫裏淌進來，襯得夜更黑了。
孩子，他們很久沒有談到這個話題了。不敢談起。
仙蕙為了生下兩個孩子，差點丟了命。她體質本就不容易受孕，吃藥打針，才讓兩個小家夥在子宮裏紮下根。十月懷胎，天天擔驚受怕，生怕留不住，較尋常孕婦她吃了若幹倍的苦。
季旬是全國乃至全世界頂尖的外科醫生，職業緣故，他向來冷靜沉穩，生死對他而言是常事。但看著產後麵色蒼白如紙、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妻子還是心中大亂，幾乎崩潰。
孩子，好像隻比他的手掌大一點，像兩隻紅撲撲的小老鼠，呼吸微弱到幾乎不易察覺。
將近半年時間，周家都是醫院的常客。
那樣艱辛才生下的孩子，竟然無端端的就不見了。
仙蕙的心像是被活活剜去了一樣，再加上她媽媽的去世……自責，沉痛，一件件禍事接踵而來，整個世界仿佛都瞬間坍塌，饒是從來睿智果敢的兩個人也深受打擊，差點挺不過來。
後來，他們去了國外，約定不再談起孩子。可彼此都知道，孩子，一直是心中的痛。午夜夢回，仿佛總能聽到沐楠和沐桉在呼喚爸爸媽媽。孩子，那麼小的孩子，他們還在這個世界上嗎？會有人愛他們嗎？
國外的日子匆忙而單調，兩人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仿佛這樣就可以忘記傷痛。
現在他們回國了，恰好又看到這樣的兩個孩子，到底是躲不開，忘不掉。難道真的是天意？領養孩子？他們真的可以邁出這一步嗎？
天亮了。
季旬和仙蕙一個是醫生一個是高管，生活作息向來很規律，即使昨夜沒怎麼合眼，一早還是按時起來了。
仙蕙去做早飯——周家是餐飲業巨鱷，但豪宅內卻連個保姆阿姨都沒有。周老爺子常年獨住，工作上枯燥無趣，索性就自己打理生活，權當消遣。如今仙蕙回來了，這些事也輪不到他老人家做了。
仙蕙在廚房，季旬則一邊洗漱一邊想，是不是真的該收養孩子？
在他和仙蕙心裏，收養孩子就意味著徹底放下過去——放下沐楠和沐桉。
家裏很安靜，季旬和仙蕙的動作都很輕。
周老爺子還沒起，昨夜不爭氣的兒子終於回家了，女兒女婿看著也挺好，他多喝了幾杯。
偌大的豪宅空蕩又安靜，玄關處忽然傳來哢噠的響聲，有人小心翼翼地打開門，躡手躡腳地往裏溜。
“富貴，你這是剛回來還是要出去？”季旬洗漱完從樓上下來，恰巧逮住偷偷摸摸的小富貴。
“姐夫……我……我起來上廁所，還要回去睡的……”富貴心裏一緊，趕忙眯縫著眼假裝打了個哈欠，不動聲色地溜走。
“等等——”季旬看看他這一身穿著，搖搖頭，趕上去扣住他肩膀，“你起來上廁所穿這麼齊整？而且，按照你的生活作息，就算是尿床上，也不會這麼一大早起來。”
“還有，你的黑眼圈……說吧，到底你昨晚幹什麼去了？”季旬目光淩厲，仔仔細細打量了富貴一遍，語氣有些無可奈何。
富貴好歹也是二十幾歲的人了，被姐夫這麼一通說，難免臉紅，什麼叫即使尿床上也不肯早起啊，他有那麼懶嗎？
“姐夫，你是醫生，不是警察，至於這麼盤問我嗎？”富貴撇了撇嘴，鬆開姐夫的禁錮，依舊往自己房間走，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我真的是起來撒尿的，你是醫生，知道憋尿對身體不好嘛……好困啊，我要回去補覺了。”
季旬看著富貴的背影，到底沒再說什麼。心裏仍是奇怪，到底有什麼要緊的事能讓他這個習慣睡到日上三竿的小舅子起個大早？或者說——
季旬看了看門口，照剛才富貴站的位置來說，他是剛回來。一大早從外麵回來，富貴這一夜到底幹什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