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初沒死,但變成了一個植物人。
每天毫無知覺地躺在病床上,半隻腳踏進黃泉路。
自從將她送進醫院,聆聽醫生宣布了這個噩耗,葉承淮再也沒有去過醫院。
還有個生病的佑安等著自己照顧。不能在別人身上浪費太多時間。
他一再地跟自己強調。
“爸爸,你在看什麼?”佑安已經做完造血幹細胞的移植手術,恢複得不錯,已經能下地了。
他從小就沒有母親,所以比其他小孩子更敏感,自然能察覺到,最近爸爸的心情很不好。
本來父親話就少,現在更加惜字如金。
葉佑安順著男人的目光看過去,是對麵的住院大樓。
“我知道那兒,聽護士阿姨說過,對麵住的都是重症病人”佑安站到父親旁邊去,一抬頭,突然發現他鬢間竟然多出不少白發。
葉承淮輕輕地“嗯”了一聲,撇開目光,最後沒忍住,又扭頭看了對麵的那間病房一眼。
佑安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爸爸這麼難過。
他努力想讓他開心起來,於是將最近收集的玩具拿給他看,黑亮的大眼睛裏滿是得意,“我攢了很久的,都是我最喜歡的!”
葉承淮不想把自己的壞情緒傳染給兒子,便打起精神來,耐心說:“要是覺得少,我再給你買一些。”
葉佑安摳了摳手指,終於慢慢有了血色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別扭地說:“這些都是給弟弟的。是弟弟吧?如果是女孩子的話,哭哭啼啼的很麻煩。”
異樣的痛楚攫住了葉承淮整顆心髒。
佑安的弟弟......
那個才出生兩天的孩子就夭折的孩子。
他的佑寧。
葉承淮深喘一口氣,再開口,聲音低低地啞著,“你不是很討厭他嗎?”
那次佑安去公寓見了黎初,被她不小心推倒在地,磕了嘴唇流血不止。
孩子躺在病床上,被幾個麵帶緊張的醫生護士擺弄,卻麵無表情。
良久,他才扭頭,含淚問了父親一句:“那個女人生下的孩子,肯定比我健康,比我強壯。你是不是就會把我丟掉?”
葉承淮心疼到極點,安慰好他之後,便怒氣衝衝地去找黎初算賬。
這才過了多久,佑安竟然開始一心一意地期待弟弟的出生。
佑安看得出,父親對他的轉變感到很驚訝。
他臉上臊出紅暈,不自在地撓了撓臉頰,“哎呀,哪有那麼多為什麼?以前和我一個幼兒園的小毛也很討厭他弟弟,說他弟弟是哭包。可那天他們到醫院來探望我,小毛的弟弟崴了腳,小毛卻一邊罵他笨,一邊搖搖晃晃地把他背在背上。以前我身體不好,怕你隻喜歡弟弟,不喜歡我。可現在我好了,可以保護他!”
佑安忽閃忽閃的大眼睛裏,滿是誠摯。
葉承淮眼眶熱得發脹,在兒子的注視下,竟然有種逃離的衝動。
該怎麼跟佑安開口,那個孩子已經不在了......
他口中的弟弟,從孕育到出生,都是為了讓他活命。
殘忍的真相一旦擺到明處,佑安稚嫩的肩膀是否能夠承受?
葉承淮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從一開始就錯得離譜。
“可是我不喜歡他的媽媽,爸爸,你千萬不要把她帶回家來!”對於有血緣的親人,佑安真心以待。但對其他陌生人,就無一絲好感。
“住口!”葉承淮厲聲喝道。
他嚴厲的語氣嚇了葉佑安一跳。
後者板著一張小臉,垂著眼,用沉默回敬他。
葉承淮蹲下身,捏住兒子的肩膀,勒令:“看著我!”
察覺到他的鄭重,葉佑安不情不願地抬起頭。
葉承淮凝視他,“這話我隻說一遍。你可以討厭任何人,包括我!但你不能討厭她!”
葉佑安被他捏得發疼,卻咬牙受著,“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