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衡這麼說著,臉上還帶著淡淡的嘲諷。
朱美忍無可忍,道:“行行行,電鍋在樓上,餃子我放小冰箱裏了,你要是自己弄的時候吃多少放多少,別……”
“行了行了,老頭子知道得比你多啊,你這點做菜的本事還是我教你的,寒磣誰呢?”
朱美一句話都不說,直接穿上棉襖,圍上圍巾拿起包就走了。
坐在地鐵上的時候,朱美腦海裏麵還都是顧衡的眼睛。
人到了顧衡這個年紀,多少就有了點知天命的本事。他們年紀到了頂,自然就有豐富的閱曆和經驗充斥著他們,就算這些老人們年輕時沒有怎麼上過學,可經驗的積累也是他們變得睿智而風趣。
而顧衡,在陳家當了多年的管家,人情世故這方麵比普通人就要練達一些。朱美從顧衡沉澱了大半輩子的雙眼裏,除了那點子精神頭,還看出了些不同尋常的東西。
朱美也知道,顧衡除非吃飽了撐的才整天跟她對著幹,以前她也確實這麼認為,顧衡成天在席殊裏沒事幹,閑得全身疼,確實是吃飽了撐的。
可剛剛那段對話,卻徹底改變了朱美的想法。她從顧衡的眼裏看出了幾分雜質都被過濾而真實的純淨內裏遺留下來的東西。
是幾分依戀與不舍。
朱美知道,她最明智的選擇應該是不管顧衡怎麼挖苦她啊,怎麼嘲諷她,她都該好好地在席殊待到關門,陪顧衡吃了那頓簡陋的餃子,然後再回家,或者讓顧衡跟自己一起回家。
可是她都沒有做,她有些沒法接受顧衡的那種眼神。
嘲諷的,輕蔑的,帶著點平日裏不正經的,可剝去這一層,裏麵竟有幾分慈愛。
真的就是祖輩在看孫輩的眼神。
顧衡無兒無女,這棵樹的枝葉沒有散開,隻滋養著陳蘭這一棵纏繞上去的藤。
朱美覺得眼眶有些熱,她借著低頭的空當掩去眼中的水汽,抬頭時看見對麵車窗中的自己。
一張臉在黑色圍巾的層層圍繞下顯得既白又小,她端端正正地坐在一排椅子最邊上的那一個,看著車窗玻璃上略顯憔悴的自己,莫名覺得不真實。
地鐵站離她家很近,走兩步就能到小區門口,她幾乎沒怎麼注意自己家樓下停的車輛,這個小區年頭比較久了,還沒有地下停車場,甚至就連車位都沒有固定的人家,都是誰逮著空誰停,因此,樓下停的車幾乎就是一天變一個樣。
所以,直接忽略了這一點的朱美,還未走到自家門口,就愣住了。
三樓,她家門口,站著一個人。
那人恍若天潢貴胄,舉手投足都透著一股子貴氣,他就站在這麼個稍有些老舊的樓道裏,怎麼看怎麼違和。
朱美嗓子忽然失聲,一聲“汪楨”就那麼卡在嗓子眼裏出不來。
汪楨是背對著朱美的,他手裏拿著手機,脊背挺得筆直,屏幕的熒光與樓道的聲控燈一同映在他的臉上,顯得汪楨的臉棱角分明極了。
朱美清楚記得,汪楨給她打電話說他回老宅,家族聚餐恐怕要到晚上九點多。
而她靜悄悄地看了一眼表:八點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