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與朝廷百官在曹操大軍的“護衛”下到達潁川許縣。小皇帝劉協都沒敢進許縣,就先親自來到曹軍大營,當眾任命曹操為大將軍、武平侯,加節鉞,錄尚書事。曹孟德自二十歲入仕途,在四十二歲這年終於當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將軍,獲開府建衙之權。雖然天下分崩群雄割據一方,但曹操占據了名義上的優勢,從此之後可以理直氣壯“奉天子以討不臣”,所有征戰行動都將名正言順。
隨著天子在許縣安定下來,朝廷宗廟重新設立,宮殿衙署也在緊張地修建中。袁紹得到消息,又是慶幸又是嫉妒,但畢竟不能置之不理,派部下徐勳獻上一批財物;王子服也作了貢獻,準許曹操從先祖梁節王的陵寢拆伐上等木料營建新都。不少流亡的官員士人聞知這個消息,也動了回朝效力的念頭。僅僅在曹操擔任大將軍的第三天,就有位盼望已久的人物前來投奔。
隻聽“在下荀衍,拜見大將軍!”
曹操馬上回道:“荀氏兄弟共登我幕府,何愁大業不成?”
荀衍羞赧地拱了拱手道:“大將軍莫要誇獎,我那四弟友若尚在河北,未肯前來輔佐您,實在是慚愧。”荀氏兄弟中荀衍字休若、荀諶字友若、荀彧字文若,三人本同在河北效力。其中荀諶曾遊說韓馥出讓冀州,頗得袁紹重用,與田豐、沮授、逢紀等人共掌冀州軍機。如今荀彧、荀衍都已歸屬曹操,獨荀諶不肯來,還是全心全意為袁紹效力。
曹操表現得頗為大度道:“人各有誌不可強求。友若受袁本初厚待,感知遇之情竭力相報,此乃人之常情。昔日微子去殷歸周,箕子遭囚而不易其誌,兩者皆是大賢大德,不過各有不同罷了。”
將荀氏兄弟比作微子、箕子,這個評價太高了,荀彧、荀衍雖感安慰,也連忙攤手謙讓。我卻笑嗬嗬一拍手道:“大將軍這個比方說得好,微子去殷商而輔佐武王、開宋國之疆土,那箕子苦諫商紂不從而有至酷之苦,誰昏誰明昭然可見矣!”
曹操暗自好笑,他不過隨便一比方未加詳思,卻把昏庸之名扣到了袁紹頭上。這固然很合他的心思,不過現在這個時候,他還沒有能力與袁紹翻臉。
我卻不管那麼多,優哉遊哉道:“袁本初外寬內忌麵善心狠,想必在座列公皆已知曉。昔日張導歃血遊說,使韓馥出讓冀州之地,但因受西京征召,賜爵獲傳之故即被屠戮;劉勳忠孝兩全,卻因奉使逾時便遭殺害;呂布立有襲破黑山之功,雖放縱士卒疏於管束,但請兵不獲由他自去也就罷了,袁紹還要派人行刺。種種苛刻劣跡數不勝數,如此對待天下才士,豈能成就功業?”這幾句話口口咬在袁紹的脖子上,都是他舉事以來不可掩蓋的致命傷。
荀衍也附和道:“用人之高下即見於此。大將軍所用者若程仲德、毛孝先、滿伯寧、程文傑者皆出身貧寒,擇其才而錄之,不以門第貴賤為慮。而袁紹本是四世三公之後,所用之人多豪強世家,以出身斷人難免偏頗。又專用河北之人,不恤遠道歸附之輩,故而難得人心。”這最後一句實是道出了心裏話。袁紹自入冀州伊始,就著手與河北當地士人合作,更替舊黨人物。因此像郭圖、辛評、荀諶這樣的外籍士人,受重用的不過是鳳毛麟角,大部分的位置都被河北本土人占據了。今荀衍到此,名義上是前往朝廷輔佐天子,實際上是鑒於河北已沒有多少發展潛力了,不可進取升遷才改換門庭投靠曹操的。
曹操聽他們把袁紹說得頗為不堪,心裏十分高興,卻故意揶揄道:“我與袁本初既為同僚,又是友人。昔日共舉義兵征討逆臣,這些年來互幫互助多相依賴,又何必有所生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