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呂布離開下邳城不見蹤影,曹操才算踏實下來,吩咐將下邳降兵盡數收編,宋憲仍統舊部暫歸中軍聽調。滿營文武各行其是。
“昔日周公求賢,一飯三吐脯,一沐三握發。咱們也要效仿一下古人。”曹操語帶興奮道:“民間有三大賢,鄭康成、荀慈明、陳仲弓,惜乎鄭玄身在北海無法征召,荀爽被董卓囚禁死於西京,陳寔去世已有多年。現有陳寔之子陳紀、嫡孫陳群居於下邳城中,若能將此父子征入朝中,乃是一樁美事。”
王必在一旁諫道:“下邳之水未退,況城內尚有呂布餘黨,主公不宜以身犯險,不如將陳氏父子請過營來相見。”
曹操不讚同道:“大賢麵前豈可怠慢,我必要親自前往方顯敬重之意。再說陳元方已經六十多了,要他老人家涉水而出,豈不失了朝廷的一片仁愛之心?”
王必又道:“此非軍國大事,大可推後兩日。待下邳一應事務安排已畢,洪水稍退,主公再去無妨。”
“你曉得什麼?”曹操已麵露慍色道:“許都新立人心未穩,當此時節正該征召賢良入朝,這般重要的事豈能推後?”
陳登也順著他說話道:“明公胸懷社稷,求賢若渴一片摯誠,王主簿怎忍阻攔?若顧及凶險,選些虎豹衛士留神保護也就是了。那陳氏素有賢名,能將這對父子征入朝廷,不但是許都之榮耀,曹公之榮耀,也是你我之榮耀啊!”
這幾句話把王必噎得無言以對,隻好諾諾連聲。曹操甚覺陳登的話貼心,笑道:“還是元龍眼界高人一籌,事不宜遲咱們速速動身。”說罷拉著陳登的手,親親切切就往營外去。王必見狀,趕緊請曹純點了三十名虎豹騎,付與許褚統領,護送曹操同往。
剛處大帳便見郭嘉高舉手板道:“主公快快轉回!河內有緊急軍報到來!”
曹操伸手接過郭嘉掌中手版道:“何事如此要緊?”
郭嘉道:“河內張楊提兵臨河,欲為呂布報仇!”
曹操原以為是袁紹有了動靜,這會兒聽是張楊,心裏不再為念。那張楊也有迎駕東歸之功,受封大司馬,但此人毫無進取之心,甘願讓別人迎走天子,自己仍回河內駐守。河內之北屬袁紹、以南屬曹操,他在兩強的夾縫中一直壯大不起,至今兵馬不過數千,倒也安之若素,隻等局勢分明擇主而仕。
張楊雖胸無大誌不善謀劃,卻是個寬宏義氣的人,帳下部將造反,若是被擒之後向他啼哭認錯,一概原諒不罪。昔日他與呂布同屬並州部,交情莫逆,在呂布被袁紹逐出的時候還曾慷慨收留,撥劃河內兵給呂布調遣,更私下供給關西良馬武裝陷陣營。此番得知曹操東征,開始時並未多想,以為張繡、劉表定會襲擊於後。哪知過了兩個多月,誰都沒動靜,曹操已兵圍下邳,張楊坐不住了,有意渡河南下攻擊許都救朋友脫困;但實力太薄弱,過了黃河無異於送死,隻得臨河下寨遙做聲勢,逼曹操退兵。殊不知他來得太晚了,呂布早就跑了。
曹操看罷軍報沉吟不止道:“唉……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張楊倒也是條好漢!昔日我有一鮑信,張超有一臧旻,沒想到呂布那等頑劣之徒還能結下這麼個生死至交,並州漢子當真了得!”
郭嘉可沒那麼感慨說道:“張楊雖弱,但河內郡地處大河以北,乃河南屏障,倘此地有失,中原門戶洞開啊!”他不能當眾明言,但意思已透露,倘若張楊聞呂布之事,因而倒向了袁紹,那河北大軍就可以借河內為道直至許都城下。
蹙眉片刻便有了主意道:“速提曹仁為帥、史渙為先鋒,分八千兵馬回擊,定要給張楊點顏色瞧瞧!”他也想馬上走,但此間豪強未定,還不能安心。好在河北局勢清晰,袁紹仍在易京強攻公孫瓚,張燕又跑去添亂,沒有工夫南顧。派曹仁回軍向西,即便不能全勝,也可將張楊羈絆在河內,防止與袁紹合流。這邊他處理完青徐豪強,再率部追趕應該來得及。
“諾。”郭嘉領命而去。
曹操緩了口氣,這才感覺滿臉塵土,加之水花一濺都成了汙泥,想到要見陳紀父子,把韁繩付與許褚,到水坑邊掬水洗臉。關羽則匆忙爬到水邊,摘下鎧甲,將身上穿的衫襦撕扯一塊,雙手舉到曹操眼前:“主公,這水太涼了,您趕緊擦擦吧!”
曹操到是一愣,這關羽什麼時候會這麼一套了?正在思考間就聽關羽道:“主公……那個……杜氏……”
這倒提醒了曹操,讓曹操又想起曾許諾把杜氏轉贈關羽之事,心下越發詫異,這事真奇了!不就是王允府中一個捧貂蟬冠的丫鬟嘛,還嫁了個無賴,怎麼呂布、關羽竟會如此傾心於她?倒要親眼見上一見!
曹操越想越好奇,這好色之心也起來了,於是道:“雲長莫急,你先且回營,吾這就名人準備。”
見關羽走遠曹操便涉水進入下邳城,已有幾支自己的隊伍進駐,呂布的降兵列著隊從各處城防下來,所繳兵刃堆成一座座小山。洪水稍有減退,不少百姓也相互扶持著下了城,蹚水去觀看自家被淹的房子,往來之人熙熙攘攘。
曹操甚覺煩擾,趕緊叫手下打聽陳氏父子所在。虎豹騎去問接收兵將,接收兵將問降兵,降兵又問百姓,前前後後打聽了好幾圈,才知陳氏父子在最裏麵一道城牆的東閣棲身。曹操不敢怠慢,信馬來至內城,隻帶了許褚及三十名虎豹衛士來到東牆以下。石階陡峭異常,上上下下的百姓見來了一位大有身份的官,都嚇得不知所措。曹操也不怪罪,叫大家紛紛先行一步讓出石階,這才拴了馬匹,由許褚攙扶著登上城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