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是一家親,架吵完後掉頭就忘,做哥哥的擔憂的還是弟弟的前程。
胖禿兒也有他的難處,他在周口鎮做了這幾十年,打村長開始,在大隊裏混飯吃也有過。海川是個好地界兒,但周口的富裕也是後來才嶄露頭角的,最難管理的就是這些地方。民風彪悍,挨家挨戶的都沾親帶故,處理一個人,隔上門幾十戶找麻煩的,高皇帝遠這話也隻是輕鬆。就這個堂弟,三十好幾了,老婆娶不上,沒著沒落的,連個正式工作也沒有。胖禿兒不是不著急的。
著急也沒辦法,多少雙眼睛看著呢,他連給這子安排個工作都得心翼翼,開工資也隻是按照最低標準。這事兒家裏人都提了十好幾次了。也對,每個月拿這千把塊錢,什麼時候才能娶上老婆呢?
他轉念一想,又回想起剛剛離開去休息的路文良,一時間覺得自己腦子都不太夠用。
這孩子的背景,他也算門兒清。周口鎮這種地界,出個屁大點的事情,在別人看來就跟電閃雷鳴似的,毫無隱私可言。更何況當初路文良被虐的事件在整個海川市內都引起過轟動。作為鎮長,他治下的鄉鎮出了這種事情,後來在全員大會上也是被高級領導點名批評過的。那個時候的他,對於這個事件的當事人路文良,心裏的同情倒是不多,惱火卻是真的。
為了壓下這事兒,他還打通關係給路家批了塊宅基地。鎮政府的那些人也都默許了這個解決方案,大夥兒都覺得這事情麵上太不好看了。能用利益讓路功不撒潑,也算是好事兒。
然後漸漸的,就是老婆打麻將後回家偶然起的那些事兒。好比路家父子分家啦,路文良後媽沒腦子沒良啦,又或者路文良被趕到山上去住了,最後還考上了個好高中。
考上市一中的事情他是清楚的,鎮上還專門為這個事情在村口掛了橫幅。但這事兒到底不用胖禿兒親力親為,於是最後他腦子裏僅剩下的印象,好像就是後麵許多人口口相傳的路功夫妻的不地道,不給學費之類的。
再然後,那孩子就跟憑空消失了似的,再沒有出現在鎮上過。
前前後後,胖禿兒也隻是處理那場鬧劇的時候和他在一塊兒呆過,彼時的路文良又瘦又,卻有些當初他母親在鎮上風靡萬千的樣貌。但男孩子,長得再漂亮,沒有特殊口味的人總還是不會太在意的。
萬想不到,那麼多年之後的今,這世上竟還會給他當麵上演一出“風水輪流轉”。
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鋪路無屍骸。
這道理,自胖禿兒走馬上任開始,耳朵都聽出了繭。然而事實卻真的就是這樣,善心反被欺,惡人鬼不惹。自連他當初也是這樣,在大隊裏兢兢業業的為隊裏生計操心,最後升官發達的卻是最氣猥瑣的村長內侄。
再看那些正在度假村吃喝玩樂賞美女的高官領導,哪個不是大貪巨貪?他們兜裏的錢又有幾分不是血汗?可現實就是,他們一邊朝著民眾宣言以人為本以善為先,自己卻反其道而行,混的喧囂直上。
但如今再結合了路文良的事情,胖禿兒未免嗟歎了起來。
路家夫妻年輕時對這個孩子壞事做盡,竟連日後好相見的一線都不肯留下。一味去追捧那點點蠅頭利,可到了現在,卻家破人亡。原本蒸蒸日上的生意幾年前就被人攪了個幹淨、好好的家也破的破,爛的爛,兒子去坐了牢房,原因竟然是殺掉了自己的表舅,頂梁柱也癱了雙腿,家裏的一應事物全部壓在那個曾經最刻薄的老婆身上。
這可不就是報應?
鎮上的大多數人都看的分明,心裏對路家夫妻也是萬分鄙夷。常常在聊時當著他們的麵大聲宣言報應論,那對夫妻從一開始的勃然大怒到後來的隱忍不發,再到如今,卻像是麻木了,讓人連罵他們的性質都提不起來。
那個兒子後來雖然從那什麼教管所裏出來,也學了挺多東西,但到底已經有了自己的思維和三觀,對父母也生疏遠離了。
好在他殺人的事情,鎮政府隻是一揭而過,並沒有仔細宣言。鎮上的許多人也都以為是錯手過失,不至於讓孩子在鎮上讀書時叫人孤立。
但到底,一個家就這樣渾渾噩噩的稀爛了。到了如今,卻又啼笑皆非的鬧起離婚來,好像生怕別人知道的笑料不夠多似的。
胖禿兒老家並不算特別富裕,他自己雖然貪了挺多,卻不敢外露。搞得他這個堂弟連好東西也沒咋吃過。好不容易在度假村裏看到宴席,就大吃特吃,最後撐的要死,卻還是一定要打包走桌上的半條鰻魚和一盤螃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