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緋心不在焉地呷了口茶,忽然覺得茶味有些淡。

隨著鍾粹宮閉門謝客,後宮中也多少有人感覺到了前朝的不寧,一時間有些惶惶不安。

一連數日,皇帝沒有踏足後宮,朝野上下為了罪己詔一事爭論不休。

一時間,誰都顧不上那一封封八百裏加急從南境送來的戰報。

在南懷的連番攻勢下,南境數城已危,尤其是道益城。道益城從去年起,已經連番扛住了南懷大軍的數次攻勢,但也是傷亡慘重,糧草不繼,已經再也支撐不下去了。

因而,當閻兆林提出,自己領兵來支援時,奮武將軍路維青立刻就同意了。哪怕閻兆林要求將道益城的兵權盡數交給自己,也沒有反對。

於是,在抵達思楠城的第三天,封炎和閻兆林就帶著數千援軍來了道益城。

這幾天來,閻兆林拿下了道益城的兵權,先是按封炎的意思,把百姓都遷到了城北,又從軍中選了精銳組成一支火銃營,封炎與他們一起操練,同吃同住,練習火銃,也練習配合戰。

大營的演武場被特意布置過一番,以一道道蜿蜒的柵欄模擬大街小巷搭建在一起。

手持火銃的士兵在柵欄圍起的狹窄甬道中穿梭著,上彈,瞄準,射擊靶子……經過這段時日的操練,他們每一個動作都十分流暢熟練,那一個個靶子已經被他們的火銃射得慘不忍睹。

隨著一記鑼聲響起,眾人都停了下來,繃緊的身形這才放鬆下來,每一個士兵的眸子都是熠熠生輝,不見絲毫的疲憊,反而是躍躍欲試。

“大家先休息一個時辰。”

封炎一邊朗聲下令,一邊大步流星地從九轉十八彎的柵欄間走出,隻見閻兆林不知何時來了,就站在演武場的入口處。

“公子,斥候剛剛回來了,”閻兆林走向封炎,遞給他一個黑色的麵具,沉聲道,“說是南懷大軍已經到了十裏外,這次帶了衝車,看來是決心要攻下道益城了。”

封炎唇角一勾,抬手接過了閻兆林遞來的那個麵具,捏在手裏隨意地摩挲了一下,道:“就等他們來了。”

封炎慢悠悠地戴上了那個麵具,半邊麵具擋住他一半的容貌,隻露出了他的薄唇和線條優美的下巴。

當他臉上多了這個麵具後,就仿佛變了一個人,渾身上下的慵懶不再,多了一種刀鋒般的氣息,冰冷淩厲。

城內的士兵們來來去去,行色匆匆,那淩亂的步履聲回蕩在空氣中。

碧藍的天空不知何時變得陰沉下來,層層疊疊的陰雲籠罩在天空中,仿佛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

“轟隆隆,轟隆隆……”

遠處傳來了震耳欲聾的聲響,似乎有滾滾的悶雷從天際連綿而來,一聲比一聲響,一聲比一聲近。

“敵軍來襲了,敵軍來襲了!”

隨著士兵們聲嘶力竭的陣陣喊叫聲,南懷人兵臨城下的消息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度一下子傳遍了整個城池。

城內的空氣越來越沉重,天際的陰雲仿佛隨時要墜下來似的,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演武場中的封炎和閻兆林皆是抬眼看向了南城門的方向,沉默不語。

“蹬蹬蹬!”

營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與盔甲碰撞聲,路維青帶著幾個親兵步履匆匆地來了。

“閻總兵,本將軍不懂為什麼還不抗敵?”路維青不解地看向坐在兵器架旁的閻兆林,眉頭緊鎖,心急如焚。

他當然也看到了閻兆林身旁還坐著一個戴著半邊麵具的少年,不由多看了對方了一眼,心裏疑惑這個少年的身份,但也沒多想,急忙和閻兆林商量部署的事,“閻總兵,是否趕緊讓弓弩手待命,敵軍距城已經不足五裏了……”

說話間,外麵如雷般的聲響更響亮了,敵軍顯然更靠近了,這聲音仿佛鼓槌敲打在心口,讓人越來越不安,也越來越緊張。

“奮武將軍,稍安勿躁。”閻兆林神情堅定地打斷了路維青,“既然你已經把定均城的兵權交給本將軍了,自然由本將軍來做主。”

說著,閻兆林看向了封炎,封炎淡淡道:“再等等。”

路維青的眉頭皺得更緊,疑惑也更濃,不懂閻兆林的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很顯然,這個少年將士並非是閻兆林的親兵……更甚者,似乎連閻兆林都要聽從這位少年的指示。

“放心,道益城一定能守住的。”閻兆林拍了拍路維青的肩膀安撫道,那信心滿滿的眼神讓路維青高懸的心稍微放下了些,身形還是緊繃如拉滿的弓弦。

任何一場戰爭無論是勝,還是敗,都要付出無數的生命為代價,一刻也不能放鬆。

“奮武將軍,坐下吧。”

封炎伸手做請狀,路維青下意識地看了看閻兆林,終究還是坐下了,隻是坐立難安。

接下來,演武場裏不時有士兵進進出出地來稟報軍情。

“公子,閻總兵,敵軍的先鋒軍已經抵達城門外。”

“公子,閻總兵,敵軍的衝車和車弩正在就位。”

“……”

“公子,閻總兵,敵軍開始進攻!”

當一個士兵帶來這句話後,封炎終於有了動作,下令道:“半個時辰後,開城門。”說著,他毅然地站起身來,大步流星地朝軍營外走去。

閻兆林緊接著也站了起來,一派以封炎為尊的做派。

“……”路維青傻眼了。

“咚!咚!咚……”

似乎有東西重重地撞擊在城門上,一下接著一下,震得連城牆和地麵都微微顫動起來。

“嗖嗖嗖……”

半空中,無數羽箭自城外射來,伴隨著陣陣尖銳的破空聲,像一道道流星般劃破天際,落在城垛上,落在城門內。

高高的城牆外,三千身著銅甲鐵盔的敵軍密密麻麻,黑壓壓的一片,執弓持槍,那閃著寒光的刀槍令人不寒而栗。

陣列的最前方,是一個個執弓的弓箭手,還有一個個南懷士兵攜雲梯上前,把雲梯搭在牆上,士兵如蜂擁般往城牆上爬去……

“咚!”

隨著又一聲震耳欲聾的撞擊聲,沉重的城門被撞開了,那些南懷士兵齊聲地歡呼起來,喊著:“城門撞開了!城門撞開了!”

為的一個虯髯胡將領拉了拉馬繩,他胯下的棕馬出激昂的嘶鳴聲,兩隻前腿高高地抬起。

看來大盛人是要投降了?!也是這定鈞成的守兵早就是強弩之末了。虯髯胡將領的眼中掠過一道異芒,心道:這座城耗費了這麼多時間,終於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