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要飲茶,目光不經意地在亭子外掃過,看到慕祐景停在了山腰上,回頭對著後方氣喘籲籲的耿聽蓮微微笑著,從小廝打扮的內侍手裏接過了一個水囊遞給了耿聽蓮。
皇帝的目光在慕祐景那俊逸的臉龐上停留了一瞬,眸光閃了閃,隨即就若無其事地打開了手裏的折扇,心道:阿隱說的沒錯,自己隻需要耐心地看著、等著,無論有多少牛鬼蛇神,他們都會自己冒出來!
皇帝慢慢地搖著扇子,嘴角嘲諷地勾了勾。
皇帝在看慕祐景,而耿海則在看皇帝,視線落在皇帝額角沁出的汗珠和微微起伏的胸膛上。
耿海的眼底閃過一道諷刺的光芒,暗道:皇帝老了,也糊塗了,該退位讓賢了。
耿海腰杆挺得筆直,健步如飛地朝亭子的方向走去。
他畢竟是武人,雖然爬了好一會兒的山路,但還是氣息平穩,如耿安晧、岑隱、慕祐景等幾個年輕人一樣精神奕奕。
很快,眾人就紛紛地進了涼亭中坐下小憩。
山風徐徐地吹進亭子裏,空氣清新得仿佛脫離了俗世般。
遠處,爭奇鬥異的秀峰直立,峰群之間,一道銀色的瀑布急地垂直而落,落入下方的潭水中,激起一片朦朧的水霧,與那山林間的煙雲交織在一起,似乎有無數半透明的紗布飛舞在半空中,風中……
看皇帝似乎有意在此小坐,幾個小內侍立刻就行動了起來,從食盒裏取出各式瓜果點心,又支起了一個紅泥小爐,烹水泡茶。
須臾,這涼亭裏除了花香、草香、葉香以外,就多了一股淡淡的茶香。
每個人的手裏都捧著一盅茶,有的喝茶,有的觀景,有的說話,有的悄悄打量著別人。
耿安晧心不在焉地淺呷了一口茶,目光就沒從端木紜身上離開過。
這一路,他一直很想找端木紜說說話,偏偏端木紜一直圍在她的妹妹轉,讓他根本就找不到機會。
而端木貴妃那邊顯然也不能指望了。
事到如今,他也唯有……
耿安晧的視線又看向了就坐在他的斜對麵的皇帝,眸光一閃。
耿安晧放下了手裏的茶盅,正色對皇帝道:“老爺,我有……”耿安晧打算借這個機會求皇帝賜婚。
然而,他才說了幾個字,就聽坐在皇帝身旁的岑隱開口道:“此處風光秀麗,老爺可要題一幅字?”
皇帝聽岑隱這一提議,也來了興致,點頭道:“阿隱,你這個主意好。”
皇帝一向自詡風雅,酷愛舞文弄墨,隨行的內侍們都帶著筆墨,立刻就開始為皇帝伺候筆墨,動作十分嫻熟。
耿安晧的俊臉一僵,臉色有些不太自然,心裏覺得自己和岑隱這閹人真是犯衝。
耿海悄悄地拉了拉兒子的袖子,示意他冷靜。
聯姻一事還得和端木憲那老狐狸談好了條件,互惠互利才是。更何況,他們才剛剛被端木貴妃拒絕過……再一味的求上去,也太不像樣了。
耿安晧自然也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所以才會想要先下手為強,如今……看來今天是沒有機會了。
他不禁心中暗道了一聲“可惜”。
耿海看著還是笑嗬嗬的,眸底卻是幽深如墨。
皇帝興致高昂地提筆寫起字來,慕祐景立刻湊了過去,而涵星卻覺得無趣得很,拉起端木緋的手道:“緋表妹,我們撲蝶去。”
亭子外,幾隻五彩斑斕的彩蝶在花叢間嬉戲著,或是盤旋,或是振翅翩躚,或是彼此追逐,活潑有趣。
隨行的宮女立刻就給主子們取來了團扇,表姐妹倆各自拿著一柄繡花團扇,樂滋滋地跑去撲蝶了。
彩蝶們在半空中來來往往,忽起忽落,靈活得不可思議,兩個小姑娘追隨著彩蝶撲來跑去,一時躡手躡腳,一時縱身飛撲,她倆清脆的笑聲回響在空氣中。
端木紜看著妹妹那可愛的樣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覺得自家妹妹真是怎麼看怎麼可愛。
涵星身手敏捷,好似貓兒般,三兩下就巧妙地用團扇撲到了一隻彩蝶,那隻彩蝶在團扇的邊緣停了兩息,又拍著翅膀飛走了。
相比下,端木緋就顯得笨拙多了,追著蝴蝶跑來跑去,好一會兒,根本就連蝴蝶的邊都沒沾到,人倒是跑得嬌喘籲籲,頰泛紅暈。
忽然,端木緋現自己跟前多了一麵畫著幾株蘭花的折扇,她怔了怔,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那折扇不知怎麼地一扇一掃,一隻嬰兒拳頭大小的彩蝶就被那折扇拂到了端木緋的跟前。
端木緋驚喜得雙眼瞪大,看著折扇的主人,脫口道:“岑公子,您真是太厲害了!”
那隻彩蝶被兩人圍著,仿佛是受了驚,拍著翅膀想要飛走,然而岑隱的動作太快,手裏的折扇又是一橫,就又擋住了它的去路,跟著就以折扇把它送到了端木緋的團扇上。
這一幕把四周的內侍和錦衣衛都看呆了,全都僵直如石雕,不知道是該感慨督主真是寵愛四姑娘,還是讚歎督主身手不凡。
端木緋看著這隻彩蝶在團扇上的牡丹花上輕輕撲扇著翅膀,像是在采擷花蜜般,忍俊不禁地笑了出來,對著端木紜賣弄道:“姐姐,快看!”
端木紜也走了過來,接過了妹妹遞來的團扇,似乎感染了她的喜悅,眉開眼笑。
彩蝶又想要飛走,可是端木紜可不是端木緋,她的動作極快,拿著團扇的手腕一捏一轉,把那彩蝶擋在了團扇與折扇之間……
端木緋“啪啪啪”地連連為姐姐鼓掌,喜不自勝,高興得仿佛都快要飄了起來。
岑隱看著神采飛揚的端木紜,唇角翹得更高了,金色的陽光下,他平日裏魅惑清冽的氣息中似乎多了一絲溫和的氣息。
女子一向比男子要更為敏銳,對自己的心上人更是如此。
亭子裏的耿聽蓮眼神怔怔地盯著岑隱那微微翹起的唇角,目光近乎凝滯。
她的視線緩緩地下移,落在了岑隱腰側那個鴨黃色繡竹葉荷包上,荷包上係的絡子樣式是那麼眼熟……
耿聽蓮握了握拳,渾身僵直,深吸一口氣,又看向了端木紜腰側的宮絛。
這個宮絛無論顏色還是配飾都與岑隱的荷包迥然不同,可是,耿聽蓮能看出來,荷包上的絡子和宮絛的編法很相似,也很獨特,十有八九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男子自然不會編絡子、宮絛這種東西,那麼到底是出自誰的手也很明確了。
岑隱竟然這麼慎重地把端木紜編的東西貼身戴在身上,他是不是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