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心如明鏡,今天所見所聞也不過是驗證了他的想法罷了。

怒極之後,皇帝反而冷靜了下來,臉上又泛起了一絲淺笑,淡淡道:“多謝真人指教。”

說著,皇帝隨手收起了手裏的折扇,霍地站起身來,毫不留戀地走了,“走吧。”

涵星、端木緋和端木紜說說笑笑地跟了上去,唯有岑隱停留在原地,似血染的唇角微微翹起。

他雲淡風輕地看了一眼孫景秀,微微頜,方才負手跟了上去。

前麵的皇帝走出了法堂,在屋簷下停了下來,聽著後方涵星和端木緋清脆的說笑聲傳來,表姐妹倆的臉上都是眉飛色舞,說著說著就笑作一團。

皇帝動了動眉梢,嘴角勾出了一抹嘲諷的弧度,隨手將手中的這張絹紙揉作一團,往地上一丟,然後毫不猶豫地踩在了那個紙團上。

也好,就任由這個道姑再裝模作樣些日子,這會是來日收拾耿家的最大把柄。

皇帝的眸底掠過一道冰冷的利芒,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英山這一行,倒是讓他有了意外的收獲。

想著,皇帝的心情好了一些,步履輕盈。

皇帝離開法堂後,就一路朝南,徑直地出了朝陽觀,外頭慕祐景、吉爾斯親王、羅蘭郡主等人已經等在了那裏,耿家人和摩軻莫親王一家人還沒回來。

皇帝留了內侍等耿海他們,徑自先下了山,端木緋等人自然是先跟著皇帝下山了。

上山難,下山易。

下山的路上,端木緋的步履輕快不少,一路上說說笑笑,一會兒看看鳥,一會兒摘摘花,一會兒又把摘下的花簪在了鬢角。

皇帝走在最前方,似有心事般,一聲不吭,悶頭往山下走去。

“姐姐,我給你也簪一朵。”端木緋興致勃勃地給自己、涵星還有端木紜都一一簪了桃花。

端木紜抬手撫了撫鬢角,笑了。

此時正是桃花初綻的時候,粉豔的桃花簪在端木紜的鬢角,那粉嫩的花瓣在徐徐春風中微微顫顫,與她凝脂般的玉骨冰肌彼此映襯,一雙明亮的黑眸流光溢彩,明豔得光彩照人。

她的姐姐真是好看。端木緋心裏沾沾自喜地想著,注意到端木紜的手裏拿著一片綠油油的棕櫚葉,棕櫚葉被扭得歪七扭八。

端木緋看了好一會兒才看出姐姐這是拿棕櫚葉在編小玩意呢,這是……

“姐姐,你在編小八嗎?”端木緋興衝衝地問。

“……”端木紜的神情有些微妙,清清嗓子道,“這是……蚱蜢。”

她其實是想給妹妹編個蚱蜢的,小時候,爹爹就給她編過,還教過她怎麼編,剛才她看到棕櫚樹,就想給妹妹編一個蚱蜢。

但是實際動起手來,她才現記憶太過遙遠,甚至於父親的臉似乎都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端木緋默默地看著姐姐手上那半截胖乎乎的“蚱蜢”,小臉有些糾結,這個時候她是不是應該鼓勵一下姐姐?

這時,一隻白皙如玉竹的大手忽然出現在姐妹倆之間,捏住了棕櫚葉的一端。

端木紜下意識地對著手的主人一笑,鬆手了。

岑隱接過了那編了不到一半的“蚱蜢”,順勢就接著編了起來,修長的手指嫻熟而靈活,似乎帶著一種奇妙的韻律,如那翻飛的蝴蝶般說不出的好看。

沒一會兒,一隻精致的蚱蜢經過他巧手改造便成型了,隻差點睛了。

岑隱把那隻草編蚱蜢遞向了端木緋,端木緋也就不客氣地收下了,美滋滋地說道:“等我回去,就給它再穿一對眼睛。”

她一臉崇拜地看著岑隱,心道:岑公子真是太厲害了,簡直是無所不能啊!

“岑公子,可以再給我編一隻小八嗎?”端木緋得寸進尺地看著岑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巴,當她有求於人時,一向非常乖巧可愛,讓人不忍拒絕。

端木紜一向聽妹妹的,姐妹倆皆是抬眼看著岑隱,目光灼灼,就像是兩隻優雅不失天真的獅子貓般。

岑隱失笑,嘴角輕揚,隨手去摘路邊的棕櫚葉。

隨行的內侍們在後方不近不遠地跟著,看到了這一幕,麵麵相覷,其實這麼點小事他們完全可以代勞啊,為什麼督主要自己動手呢?!

哎,還是他們沒眼色,手腳太慢了。有人暗暗地懊惱著。

岑隱三兩下就編好了小八哥,然後好像哄小孩似的遞給了端木緋,端木緋更樂了,跑到前麵去找涵星炫耀:“涵星表姐,你看,這個像不像我家小八?”

涵星好奇地湊過來打量端木緋手裏的那個草編八哥,眸子一亮,頻頻點頭:“像,真像。緋表妹,你說能不能編成我家琥珀的樣子……”

表姐妹倆說著說著也從路邊摘了棕櫚葉,饒有興致地編了起來,隻是不得其法……

看著前方的端木緋和涵星,端木紜精致的臉龐上笑容更深,驀地想起了正事,她差點忘了,她今天特意來踏青是為了問問岑隱關於宅子的事。

“岑公子,我想……”

她的話才出口,眼角的餘光忽然注意到岑隱的右手指尖上沾了些泥巴,許是方才摘棕櫚葉時沾到的。

端木紜改口道:“岑公子,你的手……”她指了指他的右手,順手從袖中取出一方月白色的帕子,塞給岑隱。

岑隱怔了怔,垂眸看著手裏的絲帕,柔滑的帕子上似乎還帶著少女的體溫與……一股淡淡的芬芳。

岑隱一動不動。

端木紜見狀,下意識地順著他的目光也看向那方帕子,還以為他是在看帕子上繡的小狐狸,眉眼彎彎道:“這是蓁蓁畫的圖,我繡的……繡得不太好。”

她很有自知之明,她在女紅上沒花過太多心思,也就是“會”而已。

帕子上,白色的小狐狸在一叢蘭草上一躍而過,那麼輕盈優雅,就如同眼前的少女一般。

岑隱的唇角翹得更高了,自喉底吐出兩個字:“很好。”

清涼的山風自下方吹來,吹散了他的話尾,也吹得他的烏黑的長飛舞了起來,仿佛隨時都要乘風而去。

端木紜下意識地抬手想拉住他,手才抬起,就聽岑隱含笑問道:“端木姑娘,你剛才想說什麼?”

短短的一句話之間,他似乎又墜落在凡塵中。

端木紜眨了眨眼,這才遲鈍地想起了差點又被她忘記的正事來,兩人一邊往下走,一邊說起了買宅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