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紜沒注意岑隱臉上那細微的表情變化,自顧自地說著:“岑公子,你看,這個寶藍色色澤鮮亮,適合赴宴;這個碧玉石色淡雅,在家裏當常服穿不錯;還有這個黛藍色威儀,適合做大氅……那就做這三身好了。岑公子,你覺得怎麼樣?”
端木紜說著,又轉頭看向了右側的岑隱,精致的臉龐上膚光勝雪,笑容明豔動人。
岑隱看著她興致勃勃的樣子,目光微凝,順著她的話說道:“好,就這三身。”算了,三身就三身吧……她高興就好。
端木紜笑得更歡,脆聲道:“岑公子,你放心,這三個顏色肯定很適合你。”
岑隱還能說什麼呢,隻能抿唇淺笑,眼角眉梢俱是溫柔的笑意,猶如春風拂麵。
端木紜朝屏風的另一邊看了一眼,本來想讓楊師傅過來替岑隱量身,可是這時正好有客人問起掛在牆上的一幅繡鴛鴦壁掛,楊師傅正在招呼客人。
染芳齋開門坐做生意自然是要以招待客人為優先,端木紜也就沒去打擾,但又想著岑隱可是大忙人,公務繁忙,恐怕也沒時間在此久候,便大大方方地說道:“岑公子,我給你量身吧。”說著,她又吩咐紫藤替她記錄尺寸。
貴賓室的氣氛登時就有些怪異,紫藤很想說,其實她也會量尺寸的,可是想到眼前這個青年可是大名鼎鼎的東廠廠督,又覺得如果是自己,恐怕根本無法保持平常心,萬一一個不慎衝撞了這位貴人……
隻是想想,紫藤就覺得脖子涼颼颼的,心道:還是自家大姑娘和四姑娘膽子大!
岑隱看著幾步外的端木紜,身形微僵,道:“其實……”
他想說他可以再等一會兒的,然而,端木紜已經開始動手量了,她拿著一根長長的皮尺麻利地自岑隱的背後先量了他的肩寬。
岑隱微抿薄唇,身形變得更僵硬了,原本要說的話一下子忘得一幹二淨。
“下巴自然下垂,呼吸平穩……我給你量頸圍。”
“抬臂,放輕鬆站直就好。”
“雙腳並攏,雙臂下垂。”
“……”
接下來,端木紜一個口令,岑隱就一個動作,配合“默契”,紫藤對於自家姑娘投以崇敬的目光。
沒半盞茶功夫,端木紜就動作嫻熟地給岑隱量好了尺寸,紫藤也工工整整地一一記錄了下來。
端木紜在心裏掐算了一下做三身衣裳要多久,便道:“這三身衣裳應該需要半個月到二十天左右。”
想了想,她又問道,“岑公子,到時候應該還需要你試一下衣裳,看看還有哪裏需要修改的,你公務繁忙,要不要我把衣裳送到岑府去給你試?”
“……”岑隱腦中紛亂,還沒反應過來。
端木紜疑惑地眨了眨眼,突然又想起以前李家二舅母曾經說過幾位表哥都懶極了,每次給他們做新衣,都懶得試,口口聲聲地說什麼把衣裳做大半寸就是了,腰帶一係,袍子大點也不妨事。
還有封炎也是,有一次她聽到妹妹問他衣裳可合身,他除了傻笑點頭,就沒說過別的字眼。
端木紜幹脆自己拍板道:“那就這樣吧。”
“……”岑隱神情複雜地看著她,幾乎可以想象她平日裏習慣了自己拿主意,想必也是這麼對待端木緋的,這代表著她都沒有跟自己見外?!
想到這一點,岑隱狹長的眸子裏蕩漾了一下,似是有一顆石子丟入湖麵,泛起了一圈圈的漣漪……
“那就勞煩端木姑娘了。”
說完這句後,岑隱便迫不及待地告辭了,幾乎是落荒而逃。
再不走,他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答應”下什麼來。
端木紜挑了挑英氣的長眉,總覺得似乎岑隱有些不對勁。
這個念頭也隻是在心中一閃而逝,她並沒有太過在意,又把目光落在她剛才挑的那三卷料子上,唇角泛起了一抹淺淺的笑意,溫煦明豔,如春日暖陽般。
光是看著這三卷料子,她已經想了好幾個款式,還要搭配的鑲邊和刺繡……
“紫藤,筆墨伺候。”
端木紜有些手癢癢,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想法都先畫到了紙上,靈感如泉湧。
鋪子裏的兩三個客人不知何時也走了出去,屏風內外都是靜悄悄的,有些冷清。
不過這冷清也沒維持兩天,岑督主居然去這麼間小鋪子定製了衣裳的事很快就在小範圍內流傳了出去。
就有機靈的人立刻去打聽這家染芳齋,這才知道這原來是岑督主義妹的嫁妝鋪子啊。
大部分人都自然而然地猜測是岑隱在給義妹做臉和“拉生意”,於是乎,立刻紛紛跟隨,結果他們派管事過去一問,卻得知沒料子了,要定製,而料子稀罕難得,一個月隻能得三四件的量,定製的時間已經排到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以後了……
這些人聽聞後幾乎都要哭了,想要照顧一下岑督主義妹的生意,怎麼就這麼難!!
連著兩三天,鋪子裏進進出出的都是來問消息的人,這街上的路人看這間鋪子進出的人多,也過來湊熱鬧,有道是,物以稀為貴,倒也有路人因此好奇地下了單。
鋪子的定製生意一下子又排到了半年後。
還有幾個精明的官員悄悄地試圖去走端木憲的路子,但是端木憲這段時日已經忙得頭昏腦漲,根本顧不上理會他們。
端木憲用了三天時間仔細地看完了東廠送來的那兩大箱東西,又算了好幾天,足足差了四百多萬兩。
端木憲早知道宣武侯府十有八九會挪用季家的這筆錢,但是也不過是短短五年,他原來想著最多也就被揮霍掉幾十萬兩,結果卻差了這麼多。
“啪啪啪……”
端木憲右手熟練地撥著算盤,手指舞得飛快,算了又算。
好一會兒,屋子裏隻剩下了算盤的一枚枚算珠被撥動的聲音,清脆利落。
“啪啪……”
“啪啪啪……”
端木憲的神色越來越凝重。
照理說,王家好歹也是侯門,開國勳貴,百餘年來,竟沒有絲毫的積累?!
“……”端木憲停了下來,抬手揉了揉眉心,有些頭疼。
現在按照季家的這些賬冊算,季家家財最多不過一千兩百萬兩,問題是皇帝已經下了聖旨,是說季家要捐八百萬兩用於南境戰事。
也就是說,一旦按照聖旨行事,那麼留下來給季姑娘的家財就隻有四百萬兩了,比原來的八百萬兩足足少了一半。
端木憲當然也可以不理會,隻管完成聖命,但是讓他這麼欺負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他實在有點做不出來。他的臉皮可沒有宣武侯府那麼厚!
這筆銀子是要送去南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