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承恩公,殿內的其他人也都看到了皇後的身影,神情更為微妙。

在眾人各異的目光中,皇後帶著人氣勢洶洶地衝進了養心殿。

幾位皇子、親王以及閣臣紛紛起身,給皇後行了禮:“參見皇後娘娘。”

然而,皇後也顧不上理會他們了,大步流星地衝到了岑隱跟前,厲聲責問道:“岑隱,你到底想幹什麼!你憑什麼攔著不讓人給皇上看病!”

話出口後,皇後驟然想起上次自己被岑隱以“後宮不得幹政”為由趕走,搶著又道:“岑隱,這可是皇家的家事,不是國事,本宮是皇上的發妻,有權做主。”

“既然太醫無用,治不好皇上,難道還不許另請名醫不成!這位王神醫是本宮請承恩公找來的。這都是為了皇上的龍體安康!”

無論說到哪裏去,她都在理。

除非岑隱是打算造反了……

皇後目光沉沉地與幾步外的岑隱四目對視,整個人仿佛一張拉滿的弓弦。

其他人看著這劍拔弩張的一幕,皆是噤聲,目光都望著皇後和岑隱。

殿內又靜了下來,直到岑隱淺啜一口熱茶後,放下了茶盅,輕描淡寫地說道:“那就去吧。”

眾人本以為皇後與岑隱之間怕是有一場唇槍舌劍或者不歡而散,沒想到岑隱居然答應了。

眾人全都驚呆了,差點沒掐了自己一把,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岑隱竟然這麼好說話?!

既然岑隱不在意讓這位王神醫給皇帝看病,方才又為何要對承恩公動手,難道隻是單純地為了“殺雞儆猴”?

皇後同樣以為岑隱會托辭為難,心底也是又驚又疑,反而心口一緊,生怕對方有什麼圈套。

皇後攥緊了手裏的帕子,眸子裏明明暗暗,忍不住問道:“岑隱,你想怎麼樣?”

岑隱勾唇笑了,那張完美的臉龐仿佛一朵綻放的妖花,他沒有回答,隻是問:“皇後娘娘還要不要進去?”

“……”皇後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身子繃得更緊了,心緒紛亂,衡量著利害。

她心裏既怕這是岑隱的圈套,又怕要是錯過這個機會,下一回要是岑隱再攔,他們又該怎麼辦?!

現在好歹還有這些閣老和宗室親王在,岑隱總要顧忌一二。

隻是轉瞬,皇後心裏已是心思百轉,咬咬牙,下了決心道:“王神醫,勞煩你了。”

她也隻能期望這個江南神醫真的名副其實,隻要能把皇帝救醒,就能把岑隱徹底打壓下去。

王正仁誠惶誠恐,連忙作揖應道:“是,皇後娘娘。”他的額角布滿了冷汗,感覺像是有一把看不到的鍘刀懸在他上方似的,頸後汗毛倒豎。

皇後、承恩公帶著王正仁進了皇帝的寢宮,三位皇子也跟了過去,至於其他人都是心裏沒底,一個個都朝岑隱望去,不知道該不該跟進去。

小蠍看了看岑隱,立刻知道他的心意,笑眯眯地對著眾人做請狀,“幾位王爺,大人,請。”

眾人這才大著膽子也跟了過去,這位所謂的王神醫畢竟是來路不明,他們又怎麼敢讓這麼一個人對著皇帝亂來。

皇帝的寢宮內,如同往常般彌漫著一股濃濃的藥味,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裏麵除了躺在龍榻上的皇帝外,還有兩個服侍的內侍以及兩個輪班的太醫時刻守著。

皇後一行人的到來一下子就把原本寬敞的寢宮擠得滿滿當當,太醫們連忙給皇後和幾位皇子行了禮。

皇後看也沒看那兩個太醫,迫不及待地對著王正仁吩咐道:“王神醫,勞煩你替皇上看看。”

從正殿到寢宮也不過十幾丈的距離,王正仁的臉色更白了,背後的冷汗已經將中衣浸濕,眼底驚魂不定。

方才這半個時辰所經曆的種種比他過去這大半輩子還要驚心動魄,王正仁心跳砰砰加快,如那連綿不絕的悶雷般回響在耳邊,腿都有些發軟。

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快步走到了龍榻邊。

一個小內侍給他搬來了一個小杌子,另一個小內侍掀開薄被的一角,把皇帝的一隻手腕露了出來。

皇帝在榻上已經躺了三個月了,早已瘦得不成形,不止蠟黃的臉凹了進去,連胳膊上都是皮包骨頭,手背上根根青筋凸了起來,看著觸目驚心。

王正仁在小杌子上坐下,伸出三根手指搭上了皇帝的手腕,手指如那寒風中的殘葉般顫抖不已。

寢宮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王正仁身上,周圍靜了下來,落針可聞。

王正仁隻覺得如芒在背,額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又滲出了一層薄汗。

他的手指搭在皇帝腕上許久,診了又診,猛烈跳動的心髒幾乎快要從胸口蹦出來了。

對於皇帝的病情,王正仁早就聽聞承恩公府的人提過,包括皇帝發病的經過以及現在的情況。

指下的脈動虛浮,遲而無力。

這脈象不像是卒中啊。

王正仁眉頭抽了兩下,額角、頸後的汗液更密集了,收回了手,目光不著痕跡地朝角落裏的兩個太醫望了一眼。

照理說,宮中這麼多太醫不可能診錯才是……

王正仁隻覺得胸口壓著一塊巨石,心中猶豫。

這裏可不是江南,是皇宮。

連堂堂皇後的兄長承恩公都能說打就打,他不過是一個草民,這裏的任何一個人想要他的性命也就是抬抬手的事,死了也是白死,怕是連冤屈都無處可說……

“王神醫,皇上的病情如何?”承恩公搶在皇後之前急切地問道。

其他人的目光更灼熱了,都是翹首以待。

“是……”王正仁又以袖口擦了擦額角的冷汗,“是‘卒中’。”最後兩個字幾乎用盡他全身的力氣,說出口後,他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些許。

皇後緊接著問道:“那能不能治?”

對於皇帝是卒中,皇後並不意外,她關心的是這位江南神醫到底能不能救醒皇帝。

王正仁謹慎地說道:“草民可以先開個方子,請皇上吃幾劑試試。”說話間,頭伏低,不敢直視皇後和承恩公。

對於這個答案,皇後難免有些失望,就像是滿腔熱血被人當頭倒了一桶涼水般。

這種類似的回答在那些個太醫口中太常見了,哎,這所謂的神醫恐怕也不過如此,恐怕對方最多也隻有五成把握,不,也許連五成也沒有。

端木憲等其他人也是三三兩兩地交換著眼神,跟皇後想到了一個地方去了,那些宗室親王多是暗道:這承恩公折騰得這麼厲害,也就是請了這麼個庸醫來,害得他們差點為此得罪了岑隱,真是沒事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