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大夫人和賀二夫人彼此暗暗地交換著眼神,喜形於色。

她們的計劃成功了!

果然,端木憲可是堂堂首輔,現在鬧成那樣,他臉上也是無光的,走到哪裏都要被人戳戳點點,聲名有瑕,更甚至還會有人落井下石。

賀太夫人拍了拍賀氏的右手,擺出長嫂的架勢,溫聲叮嚀道:“阿敏,待會兒見了人,你可千萬不要心軟。他想要接你回去,總得付出點代價,我們無論如何都得把條件談好了!我們賀家人可不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可不能讓人給怠慢了!”

賀太夫人下巴微昂,神色間全是自信與傲然,一副“她都是為賀氏考慮”的樣子。

在場的賀家人皆是笑逐顏開,也唯有唐氏在欣喜之餘,又有一絲懊惱:她還以為公公至少要拖上一兩天才會來賀家接人,沒想到他竟然這麼快就服軟了。哎,自家兄嫂回去得太早了,這下不方便與公公談條件了。

唐氏揉了揉帕子,目露乞求地看著賀氏。

賀氏知道唐氏的心思,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拍了拍她的手背。

意思是,放心,她家侄女的事,就包在自己身上。

賀氏當然知道唐氏這次為自己奔前跑後地籌謀有她自己的私心,但是總算她辦事得力,否則自己到現在還被關在永禧堂裏呢。

唐氏稍稍放下心來,唇角也有了笑意。

賀大夫人對著青衣丫鬟吩咐道:“去把端木家老太爺請過來吧。”

那青衣丫鬟又匆匆離去,與此同時,賀太夫人還在對著賀氏諄諄叮囑著:

“阿敏,機會我們給你備好了。你家那位的性子,你這個枕邊人最清楚了,從來都是最有主見的,錯過這次,下次想再讓他低頭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況且,這次的法子也隻能用這一回,下次可就不靈了。”

“難得他這回服了軟,你可要把姿態擺起來了!待會兒,人來了,你先別說話,一切交給我們就是。”

“……”

賀太夫人滔滔不絕地說著,直到有丫鬟來稟說端木憲等人進了院子裏,賀太夫人這才噤聲。

她優雅地端起手邊的青花瓷茶盅,慢慢地飲茶潤嗓。

不一會兒,門簾外就傳來了數人的腳步聲,朝這邊走近。

丫鬟把門簾挑起,端木憲就率先進屋,後麵端木朝三人緊跟著魚貫而入,隨著這四個男人的到來,原本不算小的屋子一下子就變得擁擠了不少。

當賀氏看到端木憲進屋的那一瞬,心定了。

她微微垂眸,撚動著手裏的紫檀木佛珠串,一派氣定神閑。

賀家的丫鬟連忙恭請端木憲坐下。

“母親。”端木朝、端木騰和端木朔三人紛紛給賀氏行了禮,兄弟三人的臉色都複雜極了。

屋子裏點著淡淡的熏香,彌漫在空氣中,可是此刻心煩意外的端木朝卻隻覺得這熏香濃鬱又熏人,熏得他頭昏腦漲。

賀氏淡淡地掃視了端木朝三人一眼,沒說話,也沒拿正眼看端木憲,一副“不想理會端木憲”的樣子。

見狀,端木朝心裏幾乎都快要吐血了。

端木朝搶在端木憲之前,趕緊開口道:“母親,兒子聽說您今天來探望大舅父與大舅母,特意過來接您回府。”

端木朝故意把賀氏回娘家的這件事說成了她隻是回來看看兄嫂而已。

他心裏還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想趁著端木憲沒拿出休書前,先讓賀氏服個軟,把她勸回家去,大事化小。

“母親,兒子知道您也許久沒見大舅父與大舅母了,不過今天這時候也不早了,還是趁著宵禁前,先回去吧。來日方長。”

端木朝一邊說,一邊努力地對著賀氏使著眼色,希望母親能識趣地順著他給的台階下來,這件事就能了了。

鑒於端木憲就在一旁,端木朝還不能把話說白了,急得他滿頭大汗,明明還是元月寒冬,他卻仿佛整個人是從水裏撈上來似的。

賀家人和賀氏當然也看出了端木朝的急躁,心裏竊喜不已。

在她們看來,果然是端木憲服軟了才會登門,不過,他還是放不下首輔的架子,所以才讓端木朝出麵勸賀氏,好哄賀氏回端木家。

這局棋雖然才開局,但是他們賀家已經占領了先機。

賀太夫人勾了勾唇角,神色間透出一種高高在上的味道。

她不動聲色地給賀大夫人使了一個眼色,賀大夫人就知情識趣地對著端木憲說道:“二姑父,侄媳是晚輩,本來有些話也不當由侄媳來說,但是看二姑母這樣子,侄媳有些話實在是不吐不快。”

“二姑母與姑父您這麼多年的夫妻了,這夫妻間難免有些磕磕碰碰的,彼此退一步就是了。有什麼不能好好說的,您怎麼能這麼對待二姑母呢!”

“就是我們局外人看著,也替二姑母感到心疼啊。有道是,百善孝為先。孫女是晚輩,對祖母自當恭敬順從,哪有令孫女這般做派的!這哪裏像是首輔家的姑娘……”

賀大夫人差點就要把後半句“不知道是從哪個強盜窩跑出來的”說出了口,但是話到嘴邊,覺得這句話有些不太對,這不是指桑罵槐地指著端木憲的鼻子說他是強盜嗎?!

賀大夫人幹咳一聲,收住了嘴。

賀氏從頭到尾都沒說話,不過她既然沒攔著賀大夫人,顯然就意味著賀大夫人說得這些就是她的意思。

端木憲連眉毛都沒抬一下,臉上看不出喜怒。

端木朝的心則是急墜直下,又氣又急。

無論今天這件事孰對孰錯,但凡識趣的人家都是勸和不勸離,可是這賀家人簡直沒一點眼色,說得是什麼話,是巴不得把父親與母親拆散了不成!

端木朝再一次搶在端木憲前麵,對著賀大夫人硬聲道:“大表嫂,你也說了,夫妻間難免有些磕磕碰碰的,彼此退一步就是了。”

坐在窗邊的一把紅木圈椅上的端木憲冷眼旁觀著,幽黑的眸中深不見底,閃著精明的銳芒。

他知道賀家從年前開始上躥下跳了這麼久,折騰出這些來肯定是有其目的。

今天他既然都來了,就要看看賀家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所以,端木憲明知端木朝的意圖,卻一直沒出聲,先靜觀其變。

“外甥,你這就不對了。”這時,賀太夫人開口了,端著長輩的身份拉下臉來,麵沉如水地對端木朝訓道,“夫妻間磕磕碰碰是有,但也要分孰對孰錯。你們端木家也太不像樣了,縱著孫女怠慢長輩,今天能把你母親趕出家門,明天就可以動粗了!難道還要你母親一味忍讓不成!”

動粗?!端木朝眼角抽了抽,他自認從不打女人,可是這一刻卻是甩賀太夫人一巴掌的衝動都有了,心裏恨賀家到現在還在攪風攪雨。

端木朝已經不想跟賀家人做口舌之爭,再次看向了賀氏,哀求道:“母親,算兒子求您了,您跟兒子回去吧。”

端木朝殷切地看著賀氏,雙眼布滿了如蛛網般的紅血絲。

偏偏他又不敢直接說休書的事,生怕父親萬一是想嚇唬一下母親,要是被自己說破了,父親下不來台,那就要真休妻了,那就再無轉圜的餘地了。

事有輕重緩急,反正他當務之急是先把母親哄回去,以後再好好勸她和賀家斷了往來就是了。

賀氏瞥了端木朝一眼,立刻就移開了目光,心道:大嫂說得是,她絕對不能心軟。否則長房那兩個丫頭還不是要騎到她頭上!

賀大夫人生怕賀氏會心軟,義正言辭地對端木朝說道:“表弟,我知道你素是個孝順的,你該幫二姑母多勸勸你父親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