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大人清清嗓子,合上了那本賬冊,義正言辭地對著岑隱說道:“岑督主,承恩公貪贓枉法,罪證確鑿,不容抵賴。”
光憑這些賬本,謝家也肯定是翻不了身了。
按照大盛律法,貪一百兩就是死罪,但自打今上即位以來,對於官員受賄貪腐算是比較縱容的,十幾年來,也縱得下麵的官員嚐到了甜頭,越來越肆無忌憚。
但是到謝家這個地步……
黎大人環視著放在地上的一箱箱金銀珠寶,再聯想此刻收押在都察院的三皇子妃的嫁妝,暗暗搖頭。
謝家的吃相未免也太難看了,他隻是這麼粗略看看,這裏至少就有兩三千萬兩不義之財,幾乎是大盛一年的稅收了。
貪汙這種事如何處置說到底就看岑隱願不願意放過,現在擺明了,岑隱既然鬧到這個地步,還把他們這些人都特意叫來了謝家,擺明是不可能放過承恩公了。
岑隱微微頷首,把手上最後一本賬冊交給了王百戶,吩咐道:“這些賬冊整理後都送去都察院。”
“是,督主。”王百戶連忙領命,讓人把幾箱子賬冊先抬了出去。
端木憲對於這些賬冊渾不在意,他的目光盤旋在屋子裏的這二十來箱金玉上,先是心驚,可很快他又精神一振。
以岑隱的作風,自然不會學承恩公偷偷私吞贓物,也不會亂花錢,那麼也就意味著這些贓物待到結案後,肯定會歸了國庫,上次抄那些冀州官員,就讓國庫大賺了一筆,現在承恩公府的這筆錢進來,又可以撥不少銀子給北境軍和南境軍了。
端木憲忍不住開始琢磨起,這些銀子到底要怎麼花。
現在南境那邊隻要穩紮穩打,應該出不了大的變化,而北境那邊還有大半還淪陷在敵手,正是燒銀子的時候。
還有東北幾地去冬遭了雪災,要用銀子的地方太多了。
不行,他得先下手為強,萬一被別人搶了先機,可不妙了……
端木憲清了清嗓子,拈須對著上首的岑隱道:“岑督主,如今國庫空虛,春稅還要幾個月才能上來……”
遊君集幾人從端木憲說到“國庫空虛”,就知道他是在打什麼的主意了,還不就是討銀子嗎?!
眾人腦子放空,就算不聽,大概也能猜到端木憲討銀子的時候說來說去,也就是那麼幾句老生常談。
岑隱微微挑眉,直接打斷了端木憲,幹脆地說道:“這些銀子清點後,就直接入國庫。”
至於接下來怎麼花,端木憲自然得列好章程,正式上折,總不是在這裏三言兩語可以說清的。
端木憲聞言,就仿佛這筆銀子進了自己口袋似的,喜不自勝。這下,至少有半年不愁沒銀子花了。
端木憲沒竊喜一會兒,笑意又僵住了,想起了自家大孫女,突然就無法直視岑隱,隻覺得心累。他不知道第幾次地在心中歎氣:怎麼就偏偏是岑隱呢!!
一不小心,這口氣就從端木憲嘴中歎了出來,遊君集正想問他,就見王百戶帶著一個東廠掌班又快步進來了。
“督主,”王百戶的眼睛看著炯炯有神,精神奕奕地稟道,“方才在花園的假山中發現了另一間密室,密室裏搜出了七八十箱火銃,還有幾十箱火藥!”
廳內眾人聞言都是麵色凜然,難掩驚色,誰也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裏搜到火器,尤其是端木憲。
大盛的火器基本上都掌握在禁軍三大營的神機營手中,火器的殺傷力強大,隻要稍稍練習,即便是普通人也能使用,朝廷一向是嚴格控製的,承恩公府能拿到火器,就意味著承恩公應該與武將……亦或是兵部,也有所勾結。
端木憲慢慢地捋著胡須,神色更為凝重,忍不住想道:除了密室裏的這些火器外,謝家到底還弄到了多少火器?如果謝家勾連武將有意謀反,這些火器又會給大盛帶來多少不可估計的災難……
端木憲越想越是心驚,正色提議道:“岑督主,不如我們過去看看這些火器如何?”
“走吧。”岑隱立刻應了,優雅地撫了撫衣袖,率先走出。
於是乎,其他人也都二話不說地紛紛起身,與端木憲一起跟了上去,一個個臉上都還有幾分驚疑。
走到簷下時,岑隱忽然駐足,吩咐道:“王百戶,讓人去把沈尚書叫來了。”岑隱口中的沈尚書指的當然是兵部尚書沈從南。
王百戶立刻領命,派了一個東廠番子去召沈從南。
岑隱與其他人則在那東廠掌班的指引下,朝著國公府的西北方行去。
天色更暗了,夜涼如水,府外遠遠地傳來了二更天的鑼聲。
花園位於國公府的西側,占地至少有十來畝,園子前後左右好幾個入口。他們是從園子裏的東門走入,穿過一片翠竹林,便是王百戶所說的假山。
此刻假山周圍圍了十數個東廠番子,手裏大都舉著火把,那滋滋燃燒的火焰照亮了那怪石嶙峋的假山群。風一吹,火光搖曳,在假山上投下了詭異的陰影。
岑隱絕美的麵龐在跳躍的火光中多了幾分妖魅,狹長幽深的眸子流光四溢。
“督主!”一眾東廠番子齊齊地給岑隱行禮,聲音洪亮。
掌班伸手指向了假山西側的某一處洞口,道:“督主,密室在這邊。”
掌班一手舉著一個火把走在了最前麵,領著岑隱、端木憲一行人在假山中崎嶇的甬道中繞了幾下後,就來到了一個隻夠一人通行的洞口前。
一階階石階從洞口蜿蜒著往下,通往那幽暗的地底深處,一股陰冷之氣迎麵而來。
“督主小心腳下。”
在掌班的提醒聲中,眾人不疾不徐地拾級而下,一直下了三四十階石階,這才腳踏實地地落到了實處。
下方是一間長寬約七八丈的密室,密室四邊牆壁上的油燈都被點燃,把這間密室照得一片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