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著別的女人時,什麼招都能想得出來,不就是錢的事,有錢就有一切。
對著她時,我知道行不通。
她這人特倔,一旦倔起來,那是軟硬都不吃,怎麼說也說不通,金銀珠寶不能買她歡喜,左不是右不是想要討好她更不是,一句“那些都很好,我卻偏偏不喜歡”,就能把我給堵死。真是十頭牛也不一定能夠拉得回來,很多回兒都把我搞得躁到沒了脾氣。
她就是這麼有能耐的。
我心裏邊兒數了數,她真是沒少讓我氣到。
但她也有讓我高興的時候。
美國培訓那會兒,她往回家的路上跑,一抬腳就給踢飛了易拉罐,還不忘記比了個勝利的手勢,瞧見我目睹全過程,她跟作賊一樣心虛低頭,我悶著笑了半天。申城那會也算是兩人行,她還給我去買內褲,盡管是被我給使喚的,瞧她又害羞紅了眼,還真是有意思。我們還一起去過離春城不遠的古城,牽著手走在巷子裏,那一方一方的青石板,踏著苔蘚慢慢走,農家裏吃了飯再一起坐在巷子裏看夕陽,特別安詳特別安寧。
等頭發都白了,牙齒都掉了,我老的直不起身,她也老的皺了皮,我還和她這麼坐著一起看夕陽。
如果這麼一直到老,也是好的。
她是我生命裏,唯一的光。
(九)
真要算賬,其實我欠她太多。
她要一個簡單婚禮,我沒有給她。她要一個孩子,我也沒有給她。最後要離婚,我還是沒有給她。什麼我有的,全給她,沒有的,隻要她要,我也全給她。那天在民政局,我也想過就此放了她,從此就不斷的幹淨。可我中途又改了主意,我就是這麼善變。瞧著她離開,突然間想到一句話:我給你最後的愛,就是手放開。可是為何,就連這最後的寵愛,也沒有做到。
答應的事,我全都沒有做到。一件也沒有。我真是這世上最言而無信的人。我連自己都不信,連我自己都會背叛自己,那麼強烈的想要走向她,明明知道自己不可以。
我總要她記得她欠我。她欠了什麼?什麼也沒有。
我欠她的,這一生都還不清了。所幸我也沒有打算去還。
知道什麼叫一輩子?從現在到死,少一年一個月一個時辰都不算。
她這麼說的時候,我很得意很高興,我就覺得她是不能離開我了。我這個人其實本來是不認死扣的,但現在好像也認了,追究原因一定是她把我給帶壞了。不知在什麼時候她給我係了扣,她一天不解開,我就死這扣子裏了。
其實是,我不能離開她。
(十)
人死後會不會有來生,誰也不知道。但我聽說地獄裏有奈河有黃泉有孟婆湯,我是比她要先走,但我一定要留在那橋上,誰來勸我都沒有用,我也使性子一回,我要等她。但又聽說人死後,善人和壞人所走的路不是一條道的,這下完了,等上一千年也等不到。更何況她早就不認得我了。
可如果真的有來生,我還是希望能夠遇見她,隻是遇見她的時候,沒有仇恨也沒有計較報複,就隻是兩個平凡簡單的普通人,就隻是她和我。如果還能自己選擇,我要出生在她家隔壁,我要從年少看她看到年老。
台詞我也想好了。
我要對她說:從現在開始,我隻疼你一個人,寵你,不騙你,答應你的每一件事都要做到,對你講得每一句話都是真心,不欺負你,不罵你,相信你,別人欺負你,我要在第一時間出來幫你,你開心了,我就要陪著你開心,你不開心了,我就要哄你開心,永遠都要覺得你是最漂亮的,夢裏也要見到你,在我的心裏麵隻有你,就是這樣了。
這幾天我一直在睡。
我很想做夢,但是一直睡不著。好不容易睡下去,一蒙頭又醒了,什麼也沒有夢到。
無論怎樣,我夢不見她,無論睡多久都夢不見她。最後我也沒有對她說再見,再見兩個字,我不想說。
人生下來有沒有罪,我不知道。
但若連愛也是一種罪。
那我已經罪不可赦。
所以,是的。
蔚海藍,我愛你。
……
寫完這篇日記,雷紹衡沒有回頭翻看,隻是盯著眼前的那一頁,正正好好是十。十全十美,是個吉利的數字。今天也是挺吉利的一天,他的日子也總算是到了頭。他將本子丟進垃圾桶裏,打火機一點,燃上一把火統統燒了個精光。直到燒成灰燼,這天色也亮騰了。
獄警來敲門應了幾聲,看來一會兒就要上路。
雷紹衡扭頭望向透著光的小窗戶,外邊竟然下起雪來。
春城是少雪的,好端端怎麼就下起雪來了。
雷紹衡走得近些,仔細瞧瞧,果然是雪花一片片的落下。眼前忽然模糊,他一摸臉,竟是滿手濕涼。
忽然想到,先前還說好要一起去看海。兩人選個大礁石坐上去,這麼冷的天,倒也是浪漫。他撐一把傘,就將她摟在懷裏。一定要讓她往自己懷裏鑽,她怕冷得不行,他也樂意。聽潮起潮落,聽風雲變幻,任世事滄海,什麼都放下了,什麼也不去想了,哪裏也不去了。
就這麼過了今天還有明天,過了冬天還有春天,有著沒完沒了的四季。
然後等到那麼一天,園子裏的那棵杏樹也開了花。
一朵又一朵。
他看見她在微笑。
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