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此規模、堪稱“宅院”的建築裏,僅有居間的大堂置著幾把桌椅,連床都沒見,所有房間無分大小,其中僅有一種家具,就是書架。堆滿竹簡帛書的書架,堆滿經籍卷冊的書架,傾倒毀壞的書架,空空蕩蕩的書架。時光似乎一進入院中便悄悄靜止,空氣裏懸浮著木竹卷紙的微腐氣息,連一絲微風都感覺不到。
屋外的鳥鳴、遠處瀑布的轟隆聲響,俱都被擋在高牆之外。院牆內似乎該有幾株粗老梧桐,夏日裏濃蔭與雷響般的蟬鳴,更能襯出此間的悠遠靜謐。但別說是樹,院中連一片裸出石磚的泥地也無。這是為了避免植土蘊含濕氣、縮短藏書壽命而做的設計。
兩人自然而然都沒做聲,攜手行望,屋內半數房間的架上都是空的,毀損的狀況也格外嚴重,室內積塵盈三寸,連門扉都不易推開。唐超試著打開一間,湧出的灰浪活像是一場雪崩,兩人灰頭土臉奔回廊廡起處,掩鼻待彌漫的灰翳沉落,才得繼續深入。自此唐超打消了開門的念頭,反正鏤空的窗格仍能略窺室內情景。石室後進裏空蕩蕩的,書架倒得七零八落,仿佛此處衰敗得特別厲害。
“這兒不像有人住的模樣。”唐超歎了口氣,抬望著幾乎疊到橫梁下方的一捆捆竹簡,喃喃說道。兩人置身左廂頭一間房,這兒距離中堂最近,屋內保存的情況幾乎是最好的,才特別選它一探。
柳元香摒住呼吸,湊近書架仔細觀視,繞行幾圈,嫣然一笑,眸中閃過一抹狡黠,隱有幾分得意。?唐超先是一愣,片刻會過意來,笑道:“有什麼發現?”
柳元香說道:“架上刻得有字,你瞧。”纖指所指,寫著“長生不老...三千童男三千童女...”幾行小字,字跡大開大闔,宛若劍痕,較瀑布石壁的題刻略顯古拙,遒勁亦多有不如。
唐超對於書法不太了解,也說不出什麼。
兩人合力搬下幾摞竹簡,攤在地麵展讀,看了半天這才稍有明白。
兩人拍去掌灰,滿懷不甘地起身。唐超吸了一肺竹腐濁氣,打開咿呀亂響的陳舊窗戶通風,所幸窗軸還算結實,並未應手脫落。陽光射入鬥室,映出窗邊幾上幾把爛掉的大毫,被石硯壓著的幾枚布包模樣的物事,還有地上打破的瓷碗碎片。唐超心念一動,忽然明白過來。
“是拓印!”?他指著層層蛛網披覆的布包,對柳元香解釋:“這布包便是拓印用的拓包,瓷碗是拿來貯裝水的。在竹簡表麵先塗抹水,蓋上紙張以毛筆敲打按壓,使紙張陷入陰刻凹痕之後,再以拓包蘸墨輕壓,如此便能將字拓於紙上。”
竹簡所刻不是篆體就是古籀,甚至金文甲骨一類,柳元香更看似天書一般,但見滿帛的嫩抖亂爬,就如小人打架,如墜五裏霧中。
但唐超卻感覺這是滿載武功心訣,約略一翻,便知是威力絕強的上乘武功!唐超那卷記載一門名為“神龍大擒拿”的重手法,教人轉動體內七輪,練出無上金剛神通,堪稱絕大殺器。
通篇所述與唐超熟知的內功原理相差甚遠,非以丹田經脈為本,而是將人體由頭頂的天靈蓋至脊末畫出一條中軸,分出七脈神劍。唐超不禁掩卷失笑。
唐超越看越覺興味盎然,那七脈神劍之說似是而非,卻不能說是無稽之談,總覺再往下鑽研,會突然蹦出什麼新奇有趣之物似的,一時竟舍不得放回,仔細卷好,信手放入懷中。
柳元香拿的卻是器械圖譜,上麵所拓每幀皆為如意輪觀音,身流千條光明,背有寶輪,手臂以二的倍數增加,多至十二,俱握吐焰的利劍。菩薩繪作男相,頂髻莊嚴,圓光照攝,風格不似以往見過的佛像。
以佛像表記的圖譜唐超甚熟,柳元香卻是初見,一時瞧不出端倪,來回翻了幾遍。?柳元香無欲無求,也不甚在意,美眸滴溜溜一轉,促狹似的把圖冊塞進了腰帶裏,一副“你拿我也拿”的神氣。兩人哈哈一笑,心懷俱寬。?柳元香回過神來,忽爾一笑,說道:“回頭咱們互相切磋武藝,你看可好?”
唐超笑道:“那好吧!隻要你想學,我肯定會全力教你,而且我是真心和你相互切磋的。”?柳元香咬唇瞪他一眼,咯咯嬌笑:“好哇,可見之前都是虛情假意。”
兩人打打鬧鬧,相偕而出,想起半天以來還未進食,腹內如鳴蛙。山穀四麵峭壁,非猿攀鷹飛不能越,穀中倒是林相茂密,不缺野兔獐鹿,隻是倉促間難覓工具捕獵,唐超想起水潭清澈見底,多有遊魚水草,容易入手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