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有一道灰是負責分割這些的,那道分割的灰在天邊是一條非常厚重的色調,像條分界線一樣隔開了藍天與霧霾,像是極其鮮明的分界線,可又像是自然而然的一體。
九夜清楚地記得,當柯喀看見這個景色的時候,站在原地凝視著它們很久很久,九夜當時自然也是跟著一起看過去,但是一直到九夜感覺眩暈想要嘔吐為止,柯喀都沒有說話,他還是凝視著那片粘稠的天空,許久、許久。
像是一輩子那麼久一樣,九夜甚至都忘記了這一切是怎麼停止的,九夜隻是記得,等他們從那片混沌中走出來的時候,也是很久很久之後了——因為他看見了白雲成塊,那些灰已經在不知不覺間過去了。
但這也是令人非常不舒適的,九夜如是想到,那些白色的雲塊是誕生在霧霾之中的,也是如同那些灰斑一樣,在不知不覺中非常突兀的出現,像是天空得了病一樣,斑斑點點地布滿了整片藍天。
‘九夜,你說這人世間是不是也是這般沒什麼鮮明的分界線。’柯喀如是說道。‘當我們凝視它的時候,也許能清楚地看清楚邊界在哪裏,但當我們凝視稍微就一些想要看的更清晰的時候,這些分界線就突然消失了。’
九夜記得,柯喀說這話的時候,他們目力所及的地方,灰色已逐漸淡去,天地交界處正在發光,是幽蘭色的光,縱然此刻,那惡心而黏稠的霧仍然在困擾著神經,但那種令人舒適的光及時的拯救了當時九夜糟糕的心情。
不過柯喀當時的話,卻給九夜帶來了一種極大的衝擊——當時的柯喀還沒有遇見他的愛人卓措,他當時也不是圖卡一族最被看好的繼承者。
‘我從前認為這個世界上黑白是很明顯的區分,一個問題有一個答案是很自然的事情,是或不是,對或錯,沒有第三種選項,即便是在當時看不出的問題,但隻要聯係緊密,就一定能給出答案。’
年少的柯喀如是說道,他與九夜並肩而站,他們一直前行著,隻不過卻是回城的路途了。‘我父親從來都不去回答我這些問題,但是他今天讓我出來看了,我就突然明白了。’
九夜回憶著曾經同柯喀出行的往事,在黑暗中慢慢地轉過了身,仿佛是在用緩緩的動作告訴宸星,他沒有任何的惡意或是敵意一樣。
他還在思索該說什麼,但是此時此刻,他的腦海中隻有柯喀的言語——那個年少的柯喀對他說的每一句話,都被九夜理解的通透:‘這個世界上的確是分對和錯的,理解這個世界也很簡單——對或錯,不是或是,沒什麼別的選項。’
‘但有時候你得去區別是否需要這樣的答案,或是說,當你凝視一個黑暗的深淵時,那種明確的邊界線是否是混沌的一個成員,你的確看見了邊界線,但是你是否需要它……或是說,是否要連同這個整體一起打破。’
九夜如是想著,他沉默地在黑暗中凝視著麵前的這片漆黑——這種漆黑對於九夜來說十分的舒適,陰冷卻並不潮濕,沒什麼混沌也沒有那種粘稠的錯覺,隻有黑,純粹的黑。
這沒什麼需要猶豫的,但是宸星卻顯露出了如此的糾結,她不是一個合格的繼承者……雖然柯喀的確很看好自己的這個女兒,但是……事實可能就是這樣,她不是一個好的繼承者,她需要被淘汰。
但是,阿善是否是一個良好的繼承者?九夜回想著方才的那個直言不諱的阿善,突然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是了,阿善就是那個正確的人,也是那個他要從這裏帶走的王。
而不是宸星。
“你真的不想帶我離開這裏,對吧。”宸星的聲音在黑暗中有些低沉,甚至說有些詭異的變調,九夜的眉頭稍微隆起了一些,他察覺到了異樣的情緒在空氣中蔓延。“沒什麼好解釋的,也沒什麼可解釋的,你隻是不想帶我離開這裏,所以你逃避這個問題,因為我不合格,是嗎?”
“大小姐,你要冷靜的去看待這個傳承的問題,必要時……也想請你冷靜的接受事實。”九夜沉聲說道,此刻他已經有了答案,將誰帶離這裏雖然他現在不太確定,但是他可以擔保,宸星不適合在離開這裏了。
或許死亡是一個很好的結局。
“如果我不接受呢,九夜,我為此努力了那麼久,我為此放棄了一切的一切,我的生活,我的朋友,甚至是我生命的意義——我隻是為了這一刻的到來,而你卻在短短的幾句話之間告訴我,對不起,我不行。”